第1章 暴雨夜

林秋月把额头贴在女儿滚烫的皮肤上，老旧挂钟的滴答声混着雨点砸在铁皮屋顶的声响，像细针般扎进太阳穴。五个月大的儿子在竹编摇篮里哭得声嘶力竭，她刚俯身要去抱，三岁的大女儿突然抽搐着呕吐起来。

“建军...建军你接电话啊！“她抖着手第17次按下重拨键，听筒里传来的彩铃在雨夜里格外刺耳。前院传来摩托车发动声，她赤着脚冲进雨幕，正看见王建军的尾灯消失在村口拐角。

泥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怀里的大女儿烧得像块火炭。灶屋门板在狂风里哐哐作响，晾衣绳上挂着的碎花尿布被卷上半空，像只折翼的蝴蝶坠进泥潭。她摸黑翻出陪嫁时的银镯子，裹着塑料布深一脚浅一脚往村医家跑。

“肺部有啰音，得赶紧送县医院。“老村医举着听诊器摇头，“先挂上退烧针，车钱带够没有？“

林秋月攥着银镯子的指节发白。西屋刚给婆婆办完丧事，王建军把卖稻钱全押在了牌桌上。怀里的小宝突然呛咳起来，带着血丝的奶渍喷在她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上。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来时，她正跪在县医院急诊室外的走廊里。护士说住院押金要三千，怀里的女儿已经哭不出声，像片蔫掉的菜叶子贴在她胸前。消毒水混着潮湿的霉味涌进鼻腔，她突然想起晾在院里的玉米该收进来了。

“大姐，你这辣酱闻着真香。“收费窗口的姑娘突然探头，“自己做的？我们食堂最近在收手工酱，质检合格的话二十五一斤。“

林秋月愣愣地看着对方推回来的银镯子。走廊灯光在泪眼里晕成七彩光斑，怀中的女儿正在退烧贴作用下沉沉睡去。她摸到衣兜里今早从灶台缝抠出的五块硬币，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突然想起娘家后山那三亩红辣椒。

急诊室的红灯倏然熄灭，她望着玻璃窗上扭曲的倒影。湿发粘在脖颈像条冰冷的蛇，裤脚还在往下滴着泥水，可是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