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离婚了
八月的盛夏天里，病房里空调呼呼吹着冷风，窗外的白墙上梧桐树碎影斑驳，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股淡淡清香。
徐景姣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青年正坐在窗边。
阳光透过梧桐树枝，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
他穿着天蓝色的病号服，却掩不住一身与生俱来的贵气。
听见开门声，他只侧眸看了一眼，不经意露出的那张好看的雌雄莫辨的脸上，墨绿色的双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像深潭里泛起的涟漪，像被打碎的琉璃盏。
徐景姣脚步顿了一下。
她见过太多病人，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眼神——明明是在看着她，却又仿佛透过了她，看向另一个世界。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徐景姣。”她走到他面前，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清冽的女声，一泓山泉般浇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她穿着长及膝的白大褂，及腰的茶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耳际。
青年没有回应，只是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徐景姣在他对面拖了把椅子坐下，翻开病历本，姓名一栏填的赫然是那个十七岁便成为顶流歌手，却在一年前因病淡出的霍玠。
“根据目前的诊断，你患有双相II型障碍，偏执型人格障碍，伴有幻听，失眠，性欲减退。”
她的声音在病房里缓缓流淌，每个字都清晰而冷静。
霍玠依然沉默。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你知道吗？”霍玠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你的眼睛很漂亮。”
徐景姣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像是琥珀。”他继续说，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在阳光下会变成金色。”
徐景姣下意识眨了眨眼，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谢谢，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她接过话，“不过，我们现在应该谈谈你的病情。”
霍玠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说：“你身上有茉莉花的味道。”
徐景姣不爱用香水，身上的茉莉花味道是她常用的洗衣液。
腌入味了。
她正要开口，霍玠突然凑近，手撑在她肩旁的椅背上，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不足十公分。
徐景姣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还有他眼底那极其病态的疯狂。
“徐医生，你说我的眼睛好看。”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可是，我出生的地方都讨厌我这双眼睛，他们觉得这双眼邪恶可怖。”
徐景姣没有后退，多年的职业经验告诉她，面对这种刺头病人，示弱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霍玠盯着她看了几秒，笑了起来，“我最讨厌心理医生。”
“为什么讨厌心理医生？”她平静地问。
“因为他们总是想窥探我的内心，想把我剖开，看看我里面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
他笑中带着讥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上地疤痕，那是割腕留下的痕迹，虽然已经结痂，却依然狰狞。
徐景姣的目光在那道疤上停留了一瞬，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但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的伤痕让她格外在意。
也许因为他是她所有病人里年纪最小的，她这么想着。
“我十分理解你的感受。”她说，“但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你敞开心扉，我们可以慢慢来。”
霍玠退后一步，收回手，重新靠回窗边。
他目光变得幽深，“徐医生，你和其他医生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不怕我。”
“那些自以为是个好医生的人都怕我，怕我会发疯，怕我会伤害他们。可你不一样，你看着我的时候，太平静了，像在看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徐景姣也笑了，“你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霍玠的表情又变得阴郁，“不，我不是。”
他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我是个怪物，他们都那么说。”
怎么这么能变脸。
徐景姣这么想着。
她正要说什么，霍玠却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下。
他背影挺拔而孤寂，像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病真的不轻。
“我累了。”他说。
徐景姣合上病历本，“好，明天同一时间，我还会来。”
椅子被推回原位，她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站在走廊里，深呼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花清香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
回到办公室，护士小陈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一杯热咖啡，递给她。
“谢谢。”
徐景姣接过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让她舒缓了很多。
小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问道：“第一次打探的怎么样？”
徐景姣放下咖啡，摇了摇头，“这小孩确实是个刺头。”
“徐医生，你还是要小心点，他之前在其他医院的时候，可是差点伤了医生的。”
“我知道。”徐景姣点了点头。
第二天，徐景姣准时来到霍玠的病房。
推开门时，他依旧坐在窗边，阳光依旧明媚，梧桐树的影子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阳光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你喜欢晒太阳吗？”她问。
霍玠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沙哑，“不喜欢。”
他喜欢太阳。
徐景姣默默记下。
嗯......喜欢阳光，不难治。
——
三年后，丽都。
云台国际影视中心大楼，三十一楼的休息室。
下着暴雨的夜。
偌大的落地窗前，霍玠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
微微发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
手机落在地上，明亮的屏幕上，只有两条信息。
——“今天下午，她离婚了。”
——“你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