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异变与甜蜜

当白炽灯上常年积累的白霜被秋风吹落到我面前时，我突然意识到发生在我身上的异变。周遭原本构建的屏障似乎已经崩塌，我暴露在同学们的视线中。

定时响起的上下课铃声，催促我的心一阵阵紧促，笃定的心跳声被掩盖住，我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

我的心思如何四处摇摆，我说不清楚。原本翻开书就能够沉浸的诗中世界，现在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深入。看着空气中氤氲着的埃尘，没办法将其认为是一个个小小的星球，想不出上面的各种生物的忧愁与欢乐。

只是想着小y，她很好，之前的我却从没有注意到，直到今天。

不经意间划过的发丝，悄悄放在桌面的面包，如同蒲公英般悄然纷飞的细细的微笑声音，都在逐渐摧毁着我历经辛苦构建的孤独生态。矛盾如同吸铁石，我的心夹在南北两极之间。

班主任打开窗子，窗外旭日东升，四声杜鹃的啼叫唤醒大家的睡意，早读开始。

平日里的我便在这时候徜徉在自己的世界里：站在岳阳楼上眺望远方，碧波荡漾，水天一色。渔船来往，渔夫唱和对答。春和景明，阳光挥洒下来，如果有风就是浮光跃金，生机勃勃；如果风平浪静，就是静影沉璧，一帆高悬。若是雨季，天空阴雨沉沉乌云遮盖，似要吞食洞庭湖，空气湿润的令人几乎窒息，在这种一成不变的世界里会有一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仿佛天将要在下一刻横空撕裂，洋洋天河滚滚而下，洗涤人间。可惜总不成行，我却如释重负。没有人可以拒绝在人前显圣，我同样不例外。试想一下，如果天空撕裂出一个大裂隙，里面飞出铺天盖地如黑云般的异形生物。大家都慌乱的四散而逃，唯独有你，逆着人流，一步步迈着坚定的步伐。随后右手高指天心那个裂隙，在同学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朗声道：

“等你好久了。”

该是多么一种感受：平日如此不引人注意的小透明，在最后的生死存亡关头竟然是拯救人类的大救世主！

平日的胡思乱想在今天却失去了力量，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沉入进去，只能听见小y的读书声，声音清脆而温柔：如同杜鹃一样的清脆，听起来像是一块碧绿色的玉；声音又绵绵温柔，像是棉花糖。

四周充斥着同学们的读书声，我却能够在众多音色中分辨出那种独有的温柔。

大课间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地站在往常只属于我的位置，因为这样便可以躲避人们的视线。不同于早晨的寒冷肃杀，太阳完全显露真容，将温暖和煦降临到我们身上。

小y假装不经意的经过我身边，感觉手中多出来一块硬质糖块，尚且没入口，我仿佛已经品尝到了里面的丝丝甜蜜。但是表情上仍然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很快绕着操场四圈结束，大家成群结队，两两三三的结伴离开。我照旧等着人群散去才慢慢向教师走去。观察着人们的笑语盈盈，我抬头看向围墙外的高树，在阳光下挺拔着身躯。风吹来，树枝微微摇晃。

人们说，跑步是一种很好的运动，能够锻炼坚硬的品质。但是对于我来说，跑步是一种无所谓的行进方式，如果只是为了到达某个目的地，大可以慢悠悠的踱步前往，如果事情紧急，需要尽快到达，那为什么不驾驶工具呢？

我这样想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其实不过是为了将心中萦绕的狂喜淡忘，不去想在衣兜里面沉甸甸的糖果，只是太阳光光辉比往日更加温暖。

时间慢慢踱到傍晚。我留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夕阳把扫帚的影子拉成长矛，斜插在布满粉笔灰的黑板上。

周围静谧，只有我和小y的呼吸声清晰的如同黑板上的影子。

在拖地之前，我心不在焉地碰翻了水桶。水流漫过她的白色帆布鞋，在瓷砖地上绘出扭曲的南国地图。

我措手不及地充满歉意的看着她的眼睛，那个漂亮的星光里面笑意盈盈，我慌乱的退后几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原本精通的人性分析和性格研究，此时却像是空格键在我脑中键入了无数个闪亮的空白。

她说：“这么不小心呀，你为什么紧张呢？我会等着你打扫完再走的。”

我一言未发，只感觉天旋地转，窗外的阳光不知道什么已经完全没有了，四下里全无声音，我听到了自己不争气的心跳。

我说：“谢谢，手滑了。”

她笑语盈盈，然后开始拖地，我一愣随即也跟她一起打扫烂摊子。

我们没有再说话，我的心跳声逐渐小了，我听见了她的心跳声。打扫完毕，她害羞的看着我，头稍微歪着，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向我挥手：“再见！”

没来由的我想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真的超级厉害，我永远是他的迷弟！我抬头看向天际，橘黄色的云渐渐消失，整个天空是一片温柔的淡粉色。

充满隐喻的意外让我整夜失眠，凌晨三点披衣而起，发现月光正在语文课本上默写李商隐的无题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我想写诗，可是周围氤氲在柔和的黑夜中，我看不清纸面。原来我总是喜欢夜晚而讨厌白天，现在却“从此无心爱良夜”了。我自嘲的笑着自己的无力，竟然在这样的浅显易懂的感情中丧失原有的坚定判断。

我应该是孤独的啊，不应该有人注意到我，更不要注意到我的独在的趣味。不应该有人分享这种乐趣，或者说我不敢去相信会有另一个人也在玩这种自娱自乐的慰藉游戏。

可是这个人真真实实的出现了，还在一定程度上对我的人生造成了影响。本来的孤独生态此刻裂开了一个缝隙，并且吹进来一只蒲公英。

这是梦吧，我想着，随后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