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虫嗜魂

林鹤是被浓烈的艾草味呛醒的。

他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少女发间插着半截骨簪，簪头雕成捣药玉兔模样，此刻那兔耳正抵着他颈侧动脉。

“别动。“她指尖银针寒光微闪，“你脊骨里养着东西。“

林鹤这才发觉自己趴在河滩碎石上，上衣被褪至腰间。晨雾里传来捣药声，混着远处冰河开裂的脆响。他试图扭头，却被脊背传来的剧痛钉在原地——那痛感与昨夜不同，像是有人用绣花针在骨缝间穿线。

“永嘉五年的《哀》诗，你也敢往髓海里种？“少女的银针突然刺入他第七节脊椎。

林鹤浑身痉挛，喉间涌上铁锈味。恍惚间看见自己吐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诗句：“老母浑眼看万物，妻亡子病无人问......“

“苏璃！瘴气要漫过来了！“

对岸传来老者的呼喊。被唤作苏璃的少女蹙眉拔针，林鹤的脊背顿时浮出密密麻麻的黑点，像陈年宣纸上的霉斑。那些黑斑蠕动着拼成《哀》诗的最后两句：“夜半常泣湿薄衾——鹤逇。“

【诗虫显】

“果然是噬诗蛊。“苏璃从药篓抽出一卷泛青的桑皮纸，纸上用朱砂画满经络图。她突然将纸按在林鹤背上，那些黑斑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林鹤的视野开始扭曲。

河滩碎石化作森森白骨，苏璃的银针成了穿梭其间的白蛇。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砂地上分裂：一道是佝偻老妇跪地咳血，一道是锦衣官吏挥毫泼墨。当两道影子即将交叠时，苏璃突然用骨簪划破掌心，将血滴入他口中。

剧痛如潮水退去。

林鹤咳出团黑雾，雾中无数细虫抱成《哀》诗字形。苏璃迅速用银针钉住“湿薄衾“三字，那些细虫顿时僵直落地，在晨光中化作灰烬。

“诗骨宿主？“她擦拭着染血的银针，“难怪能引动三百年前的噬诗蛊。“

对岸的迷雾突然被剑气劈开。三个禁言司铁卫踏冰而来，剑锋上还粘着未干的血肉——正是昨夜追杀林鹤的那队人马。

苏璃抓起药篓急退，林鹤的脊骨却再次灼烧。这次他看清了痛楚的源头：那些嵌在骨髓里的诗句正渗出黑血，在砂地上蜿蜒成箭头，直指禁言司心口。

“杀......杀了他们......“

陌生的嘶吼在颅内炸响，林鹤不受控地扑向敌阵。禁言司首领冷笑挥剑，却在斩中他脖颈的瞬间脸色骤变——林鹤皮肤下浮出《叹》诗文字，剑锋触及“野果涩“三字时竟锈蚀崩断！

“是诗甲！快撤！“

铁卫们疾退，林鹤却如提线木偶般追击。他感觉有无数亡魂在体内尖啸，直到苏璃的银针贯入后颈要穴。

“醒神！“她将骨簪刺进他掌心，“你吞过齐仲儒的喉骨瓷，现在整条渭水的怨诗魂都把你当宿主！“

禁言司的弩箭破空而至。苏璃拽着林鹤滚向河滩，却见一支玄铁箭突然悬停在眉心三寸——箭身上缠满蛛网般的铁砂，砂粒间闪烁着《哀》诗的残笔。

铛！

河面炸开丈高水花。赤膊大汉从冰窟窿里跃出，手中铁锤砸在弩箭上迸出火星。林鹤注意到他右手的疤痕：从虎口到小指根，蜿蜒的烫痕正组成“妻亡子病“四字。

“韩七，你的哑刀呢？“苏璃喘着气将药粉撒向追兵。

被称作韩七的铁匠沉默摇头，左手铁锤舞成风幕。禁言司的剑阵突然变换，七柄长剑结出獬豸吞文印，韩七右手的疤痕顿时渗出血珠。

林鹤的脊骨突然剧震。

骨髓里的《哀》诗不受控地涌出喉头，化作黑雾笼罩剑阵。苏璃趁机抛出三枚骨针，针尾系着的药草遇雾即燃，在空中烧出《深》诗的轮廓：“虬根踞土无惧风......“

禁言司的铁卫们突然僵直倒地。他们的铠甲缝隙里钻出树根状的血管，须臾间便将整个人体抽成干尸。林鹤跪地干呕，看见自己吐出的黑血中游动着银光——竟是苏璃那根贯颈的银针。

“时空坐标要开了！“苏璃突然拽起他冲向河心。

冰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巨大的鹤喙纹，纹路间涌动着渭水黑浪。韩七单手扛起铁砧跃入漩涡，林鹤在灭顶的窒息中听见诗骨系统的低语：

——“建安十三年，赤壁南。“

再次浮出水面时，林鹤发现自己趴在竹筏上。韩七正在岸边打铁，火星溅入江水发出嗤响。苏璃拧着湿发，突然将染血的桑皮纸拍在他面前。

“你在诗骨幻境里见过这个吗？“

纸上是用人血绘制的经络图，心脏位置却标注着《鹤逇集》残页的样式。林鹤猛然想起坠河时的幻觉——那些黑羽凝成的“逇“字，分明与残页上的水渍纹一模一样。

“噬诗蛊专食绝望诗魂。“苏璃指向他脊背，“你每用一次诗骨之力，这些蛊虫就会啃掉一段记忆。“

对岸突然传来号角声。林鹤抬眼望去，只见赤壁崖石上隐约有火光流动，恍惚组成“苦思“二字。韩七的铁锤重重砸下，铁砧上被烧红的《哀》诗疤痕突然腾空，化作箭矢射向烽火台。

诗骨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拯救建安十三年《苦思》作者，能量阈值可解锁诗甲完全体。“

韩七突然将哑刀抛来。林鹤接住的瞬间，刀柄上“妻亡子病“的疤痕突然渗血，在掌心写下一行小字：

“莫信鹤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