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剪径强人
玉莹莹的陈腴元神有些大逆不道地站在莲台之上。
眼看那布满细微裂痕的太公像。
他现在是元神状态，终于超脱肉眼凡胎，能够感到受灵体了。
便是在太公像中看到一团瑟缩的明灵。
陈腴以心声道：“老喻，帝流浆我是带没回来，但是太阴真水装得满满当当的，你有本事照单全收不？行的话，咱给那胖婶来个釜底抽薪。”
喻太公自然不言不语。
陈腴伸手搭他的金身，也是没有任何反应。
其间那一团风中残烛般的灵光束手束脚，动弹不得，倒是有几分身陷囹圄的凄惨。
陈腴心下涌起几分哀戚，这神祇之道，果真不得自由。
若是自己方才所见喻公庙的往日光景为真。
便是香火最为鼎盛之时，老喻也只得日日消受那些带着欲孽的香火供奉，没有一天安适的。
真不知道那黄惊大王为何对成神如此执拗？
画地为牢，自囚其中？
要是陈腴真摸得出老喻的祠牒话，直接给他便是了。
陈腴抛开杂想，遂心念起从刘伶处学来的《土地宝诰》。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祇灵……”
元神内的太阴真水果然开始涌动，像是装上一个渴乌，不断朝着太公像的金身灌输进去。
陈腴分明听见了一声虚弱地笑赞，“你小子倒也不笨。”
这寻常修士最快都要三年五载才能有所收获的太阴真水，却是在眨眼间，泄洪般注入了喻太公金身之内。
眼看是要涓滴不剩了，陈腴才抬手，心中略带怨怼。
“你是真不知道客气，我留点儿，肉身还指着续命呢。”
可惜陈腴听不见喻太公说话，他岂会做这兼收并蓄之事？
无非那一句父母常应付孩子说的说辞，“我先帮你收着。”
随着元神之中九成九的太阴真水泄去，又是恢复那有影无形之态。
陈腴受到濒死的肉身感召，也似被拘神一般，停留不得，元神牵扯着离去。
恍惚而已，以极快的速度将要回到十三里外的肉身之中。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招呼。
“足下请留步。”
陈腴元神不由一滞，愕然发现自己已经飘忽到了半途。
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书生对着自己打躬抱拳，礼数周全。
自己就是被他一声留步喝止的？
陈腴低头一看，只见那书生脚不沾地，形似鬼魅。
一看就不是活人，还是不要接触为妙。
陈腴心念一动，略作尝试，却发现自己走脱不得。
书生语气幽涩，有些别扭，态度倒是谦和，“足下莫要惊慌，小生这厢有礼了。”
陈腴眼看眼前之人似乎没有恶意，也只能稍做镇定。
他此刻没法出声，只是抱拳回礼。
书生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状态，有些难以启齿，觍笑道：“小生冒昧，远见足下阴神远游，裹挟重宝，便是贪心一起，再难遏制，无奈只得顺从本心，做个剪径强人。”
陈腴闻言一惊。
哪有这样直言不讳半道打劫的？
这也太开门见山了些吧？
只是他好像错把自己元神当成阴神了。
这点陈腴倒是不意外，因沾着太阴真水的缘故，此刻野狐禅的元神本质更加近乎道家阴神。
毕竟老喻早早提醒过了，他元神出窍走得是旁门左道，乃存思想化之神，故而导出元阳是首要，为的就是冲和太阴，保持神思。
否则出离本体之后，多半离根本智，与鬼神为邻。
这不，点儿背，一下子就撞到了莫名其妙的强人。
书生却是说道：“足下放心，小生虽行歹事，却非歹人，盗亦有道，只取一滴太阴真水即可。”
陈腴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实在是眼下情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顽抗不得。
但只一滴，陈腴还是损失得起的，便是伸手，看似爽利地从指尖逼出一滴太阴真水。
书生上前几步，一挥袖子，将其摄走。
“好好好，小友果真大气！”
随着一滴太阴真水收入囊中，书生欢欣大笑，连称谓都从足下变成小友。
“多谢小友成全，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就不算我强盗行径了。嗯…合该礼尚往来，我也给小友指个去处，就在八里外的抱骨山上，一处跳虎涧，中游一块磐石下，埋着不少好东西，容我先打个哑谜，小友闲暇之时可以去寻觅一番。”
陈腴闻言一愣，抱骨山，跳虎涧？
这地方，似有耳闻啊。
陈腴心念一转，恍然大悟。
这不是黄冈岭志记载，老喻那莫须有儿子打虎的地方吗？
陈腴忽然想到那胖婶曾经和自己说过的“孤苦无依的伥鬼”的故事。
眼前书生的身份倒也呼之欲出了。
陈腴还记得胖婶说的。
这书生百年间受了黄惊大王不少施食，多半和自己是敌非友，眼下趁他应该还不识得自己，得尽快脱身为妙。
书生倒是爽快道：“两相情愿，小生这便不多叨扰了，小友请自便吧，后会有期。”
书生话音刚落，就消失无踪。
陈腴心绪却是沉重。
这书生行径倒也磊落，没为难他。
只是在他面前，自己出溜异常的元神却也毫无闪躲之力。
他误以为自己是阴神出窍，却敢剪径，多半有阴神之上的实力。
陈腴没忘记老喻说的话。
刘伶仙长还未曾修炼至道家阴神境界。
而老喻在刘伶面前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可这伥鬼书生，百年前就受黄惊大王施食了。
陈腴这才对那黄惊大王的实力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认知。
好似一座泰山压顶，叫他喘不过气来。
如此说来，这些年，黄惊大王只派一个蛇妖来当说客，真是足够礼贤下士了。
陈腴再鳃鳃过虑却也无可奈何，当即不多耽误，驱使元神直接往肉身处飞去。
也就转瞬之间，元神归位。
一股窒息之感涌现陈腴全身。
起初就像被魇一般，动弹不得，随着元神中的太阴真水用作肉身，瞬间收肉育血，生液成津，肉身恢复如初。
陈腴元神缓缓沉入肉身，恢复权柄，费劲支起身子，趴在地上呕了起来。
呛水许久之后，终于是大口喘息，如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