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走水静莲
[你如流星般划过我的世界,最后也要如流星般陨落吗?]
[你不懂,其实……流星从不美好,也从不为某个人降落,流星只是有颗星星……死掉了。]
侯千鸟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悄咪咪地走出网吧,街道上没什么人,也打不到车,侯千鸟发挥了固有本领——跑步。二十分钟后,他在一座三层小洋楼前停下,伸出手使劲儿按着门铃。
过了好一会,屋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咒骂,“他妈的谁呀?大清早的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开门,是我。”侯千鸟淡淡地说。
彪子打开门,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眼神中都透露着不可名状的光。彪子伸出脑袋左顾右盼,确定没有其他人了之后,赶紧把侯千鸟迎进屋里,然后反锁上门。
气氛有些拘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眉头紧锁神情凛然,好像是杜鲁门和国防部部长在纠结要不要往广岛扔原子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是彪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
侯千鸟心说不愧是彪哥,这都能预料得到,真是来对地方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金盆洗手都是梦话,除非一条路走到底。”彪子露出痛苦的眼神。
侯千鸟心说彪哥你现在不是在当保安吗,咋还当上瘾了,觉悟这么高,一条路走到底?
“说吧,是城东的‘蟹头’,还是城西的‘巨鲨’?他们想要什么?我的手指还是胳膊?又或者我这条腿?”
蟹头?巨鲨?侯千鸟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朝海两个有名混混的道号。感情彪子以为他在跟他拍狗血黑帮电影呢!他气得一巴掌拍在彪子的大脑门上,“要你妹!”
“可是我……没有妹妹啊!”彪子露出惊恐的眼神。
侯千鸟默默地捂住脸,人家的哥哥个顶个都是好汉,有钱又能打,自己好不容易有一个还算熟一点的朋友,还他妈是个逗比!
“是我惹上麻烦了,不是你。”他疲惫地摆摆手。
“他们……要砍你的胳膊?”彪子一脸同情。
砍砍砍?砍你妹啊?你拼夕夕玩多了吧?侯千鸟觉得自己来找彪子帮忙真是关帝庙里拜菩萨——找错了门儿!他开始想换个地方了。
“哟,小千来了!”彪嫂从屋里走出来,她一巴掌拍在彪子的大脑门上,“杵在这干吗?不会去泡杯茶?”
彪子赶紧去烧水,换作彪嫂在客厅里陪着侯千鸟。彪嫂年过四十了,有点胖胖的,看着和蔼可亲,但是能把彪子治得服服帖帖的,威力可见一斑。
“小千遇到啥麻烦事儿了?说给姐听听,兴许姐能帮上什么忙。”彪嫂担心地问道。
彪子虽然你人傻,但是傻人有傻福啊,娶了个这么好的老婆,侯千鸟在心里替彪子感叹着。“其实是因为一个小姑娘……”侯千鸟思索着该从哪里说起。
“好家伙,小千你终于开始把妹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基佬呢!”彪子的大脑袋从厨房里探出来。
“闭嘴!”彪嫂一声河东狮吼,彪子噤若寒蝉。
侯千鸟就把他和小百合的事情说了,当然略去了某些绝不能跟外人提的环节。
“有这么好看的妞儿,我在道上混的时候怎么没听过?”彪子思索着。
“你鬼混的时候人家还在上小学呢!小学生你也敢动,不怕遭天谴?”侯千鸟吹胡子瞪眼。
“哈哈哈,小千你这就不知道了,萝莉有三好,身娇体柔易推倒啊!”彪子摆出资深老流氓的心得。
“今天小千也在,我就不动手了,自己去吧。”彪嫂对着彪子努努嘴。
彪子自己去屋里拿了块键盘,面朝墙壁跪了下去,听声音还是个青轴的……
你说你非要嘴欠图个啥?跪那儿听更舒服?侯千鸟看彪子还在扭着头往他们这看呢。
“我听了觉得这姑娘对你蛮好啊,”彪嫂思索着,“我对你彪哥可没这么好过。”
跪在墙角的彪子同意地点点头,他拿着键盘走到沙发旁边,重新跪在那,“小千啊,这种姑娘就得宁肯错杀也不能放过啊!”
彪嫂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滚过来干吗?”
“我来给你捶腿呀!”彪子拿起小拳拳殷勤地给彪嫂捶着腿。
侯千鸟直接看呆了,彪子朝他挤眉弄眼,意思像是在说“你彪哥哄女人有一套吧?”
有一套你妹啊,你瞅你都跪那了啊哥哥!你那头上还有我文的那么霸气的青龙啊!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家庭地位,我就该给你文一头牛一头马啊!你可不就是给老婆当牛做马的命吗?
侯千鸟没眼看他了,“错杀是不可能的,人家的大好年华不能浪费在我手里。”
“你一点都不喜欢她吗?”彪嫂又问他。
“说一点都不喜欢那是假的,但是还没到愿意去背负她一生的地步。”侯千鸟又摇摇头。
“那她是有哪些让你觉得不能接受的陋习或者坏习惯吗?”彪嫂又问。
“比如放屁特别臭,晚上不刷牙,早上不洗脸之类的,这种毛病她有吗?”彪子补充道。
你个天杀的!我现在正在很悲伤地谈论我的感情!你能别往你这种抠脚大汉身上带节奏吗?气氛啊!气氛都被你败光了!侯千鸟捂住脸,我怎么认识了你这个傻屌!
彪嫂好像也生气了,直接在他头顶拍了两巴掌,“从现在开始闭上嘴,再发出一点声音,就去街道上跪着,懂了吗?”
彪子点点头,听话得像是一只小猫。
“据我这么些天和她相处下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陋习或者人格缺陷,她很善良,也很聪明,也从不让人难堪,还有一点女孩子特有的狡黠。”侯千鸟想了想小百合。
“这不是很高的评价吗?”彪嫂不理解,“你对她评价这么高,又说自己不喜欢她。”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没那么喜欢。”侯千鸟解释道。
“我的确是听到了,所以想再确认一遍。”彪嫂回答。
“再确认一遍?什么意思?”侯千鸟有些疑惑。
“小千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就是爱喽,就是想和她在一起。”侯千鸟想查查字典,看字典上怎么说的。
“其实喜欢和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彪嫂的眼中有光。
侯千鸟彻底懵了,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儿吗?
彪嫂接着给他解释,“我们在告白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说‘我喜欢你’,而结婚的时候我们会说‘我爱你’。从某方面来说,爱是比喜欢更高一阶层的感情,更深刻更浓烈也更幸福。”
“姐,你说来说去,我感觉这还是一回事儿。”侯千挠挠头。
“你怎么想都可以,我想问你的不是这个,我想问你的是——你喜欢她吗?”彪嫂看着侯千鸟的眼睛。
怎么又问这一茬儿,侯千鸟有些不耐烦了,“我刚不是说了吗,没那么喜欢。”
“什么叫没那么喜欢?”彪嫂步步紧逼。
“就是……”侯千鸟终于明白了,所谓的“那么喜欢”其实就是“爱”,“所以姐你的意思是我已经喜欢上她了,但是还没有爱上她,是这样吗?”
“小千就是聪明!”彪嫂鼓鼓掌,“那小千你觉得怎样才能从喜欢变为爱?”
“不知道。”侯千鸟摇摇头。
“流浪、相遇、等待与重逢。”彪嫂伸出四根手指,像是知道侯千鸟听不懂那样,她接着解释道,“第一,你是一个人在世上流浪的,你的身边没有其他人,或者说没有你喜欢的人,你是广袤天地间的一名独行客;”
“第二,你和那个人相遇了,你喜欢的那个人,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路见不平,还是日久生情,总之,你喜欢上了那个人,你们的相遇可能不止一次,甚至每天都能见到;”
“第三,你们分开了,但是你这时候没办法去找她,你只能等待。可能是她出差了,她去了国外读书,她妈叫她回家吃饭,她的手机关机了,天黑了她要回家睡觉……你在等待的过程中会反复地想起她,想起上一次和她相遇的事;”
“第四,经历了很多次相遇和等待,你们重逢了。这里的重逢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指经过很多次的相遇和等待,喜欢这种情感在你的心里慢慢发酵,不断壮大,成了你的心再也掩盖不住的——爱。”
“姐,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不断和小百合在一起,然后又分开,我最终一定会爱上她是吗?”侯千鸟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我怎么知道?”彪嫂伸个懒腰,“决定你爱不爱她的人不是我,而是——它。”彪嫂指了指侯千鸟的胸口。
“那我怎么才知道有没有爱上她?”
“这个也得问你自己,有的人爱一个人,会愿意给她大把的钱花,有的人会给她写很多信,有的人会给她做好吃的饭菜,也有一些人没啥水平,会跪键盘……”彪嫂瞥了一眼跪在键盘上的彪子,“每个人的爱表现都是不一样的,我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
“总之都是一些很不寻常的举动喽?”
彪嫂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吧。”
“其实我还是觉得……”
“嘘——!”彪嫂制止了他的话,“小千,我感觉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你的答案暂时还在被某些东西掩埋着。你有一些没说给我们听的秘密,这些秘密现在正在干扰着你。你刚才想要说的话,多半不是你真正的答案,而是你的谎言,而谎言——只会让真正的答案更加暗淡。”
“想明白之前就先待在这吧,我去给你彪哥请几天假,让他在家里陪着你。”彪嫂起身离开沙发,“我去上班了,你想吃什么菜就让你彪哥给我打电话,我中午回来给你们做,你好几年都没来这儿玩了。看着他别让他偷酒喝,最近他的胃炎犯了。”
关门声过去了好久,我们的彪哥正在把耳朵伏在地上听脚步声,看着像是专业的铁道游击队员。在反复确认后,彪哥终于一跃而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千你可别听她瞎胡扯,娘儿们的话能信?”
“啊,姐,怎么又回来了?手机忘带了吗?”侯千鸟看着门口。
彪子以一种特种兵见了都说好的标准姿势迅速卧倒在地,用脚勾过来键盘,重新放在膝盖下。
“瞅你那出息!”侯千鸟白了他一眼。
等了半天,彪子才确认这是诈骗之术。他起来把键盘扔到一边,“小千啊,你可以出门右转三条街打听打听,我彪子怕过谁?”
“怕我姐呗。”
“谁怕她?这叫好男不跟女斗!”
“哥你可别说了,我听着都难受。”侯千鸟觉得威风堂堂的大哥,变成妻管严之后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实在是没眼看。
“难受啥难受,马上哥就让你好受。”彪子跑向冰箱,翻出一盘炸花生米,一盘酱牛肉,一盘猪耳朵,还有一盘炒田螺,他又跑到楼梯间翻腾了半天,拿出一瓶落了灰的茅台,又去厨房摸了两个酒盅,“这可是正经茅台,我一直藏着没让你姐知道,今儿你来了,咱们必须得喝!咱们男人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的话说明是酒没到位!”
“姐,你……你咋回来啦?”侯千鸟望着门口。
“又来这套儿,千儿我跟你说,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彪子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侯千鸟眼里的担忧不是装出来的,“如来佛祖来了,我也得把这瓶珍藏的好酒,给你灌下去!喝完了你就不难受了!哟,媳妇儿你咋又回来了?东西忘带了吗?你给我打电话啊,我直接给你送过去,这大热天的,费事儿让你跑一趟!”
“是要给你打电话来着,但是手机忘带了。”彪嫂瞟了他一眼。
“哎哟你说说你这记性咋这么差呢,我给你找去!”彪子跑向卧室,不一会拿出一部手机。
“你这是?要开喝了?”彪嫂的声音带着杀气。
“我喝啥呀?我现在都不喝酒了!我是拿出来给小千喝的,小千现在这么伤心,我这当哥哥的,心里也不好受啊!”彪子抹着眼泪。
“小千是这样吗?”彪嫂转头问侯千鸟。
“是啊是啊,彪哥就是拿来让我喝的!”侯千鸟赶紧保证。
“那桌子上怎么有两个酒盅?”
“这……这来客人了,怎么能只放一个酒盅呢?酒行双数,才是对客人的尊敬啊!”彪子认真地解释道。
“是这样吗?小千?”彪嫂又转过头。
“是……是啊,酒行双数吉利啊!”
彪嫂看了他们一会,又出门了。
“小千,我就知道,你是亲兄弟啊!”彪子泪流满面,“我就喝六盅,剩下的都归你!”
“不行!”侯千鸟嚼着花生米。
“四盅!”
“不行!”
“两盅!喝个双喜临门总行了吧?”
“不行!”侯千鸟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我家吧?”
“恩。”
“这是我的酒吧?”
“恩。”
“那我为什么一口也不能喝?”
“你当然可以喝,我说不行的意思是我不可以喝,我戒酒了。”侯千鸟淡淡地说。
“你是在逗我吗?”彪子问。
“不是。”
彪子放下酒瓶,冲到街道上大喊,“他娘的这年头咋啥事儿都有呢?侯千鸟都戒酒了乡亲们!”他喊完了又冲回来问道,“真没骗我?”
“真不骗你。”
彪子打开房门又是一阵喊,“乡亲们,他好像真的不喝了!”喊完后他垂头丧地进屋了,“那我一个人喝的话不就成喝闷酒了吗?”他把茅台重新藏好,走到冰柜旁边,“喝可乐还是橙汁?”
“橙汁。”
两个大男人开始吃着下酒菜,就着橙汁……
当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的时候,后面成千上万块骨牌都会随之倒下。当侯千鸟变成了懒惰的寄生虫时,本来就不勤快的彪子只会变得更懒。两个大男人躺在沙发上看了两天《喜羊羊与灰太狼之奇趣外星客》,除了吃饭和上厕所,脚都没挨过地。晚上彪子也不回卧室,就在沙发上陪着侯千鸟。
彪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倒不是没钱养活这两个男人吃饭,而是侯千鸟和刚来的时候相比,看起来更难过了,人也瘦了不少。彪嫂的本意是让侯千鸟在这休养生息,不要被别的东西打扰,好好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谁知道他成了喜欢看动画片的弱智儿童。难道是被彪子传染了?彪嫂拎着菜打开房门,今晚一定要好好再给小千开导开导。
侯千鸟正站在客厅中系领带,他很聪明,虽然只看过一眼,也大概还原了交叉结。彪子正穿着花裤衩躺在沙发上睡成死猪,电视上还是那几只羊……
“你要走了吗?”彪嫂问他。
“是呀,老是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侯千鸟点点头。
“你想好你的答案了吗?”
“想好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是真答案还是假答案,但总归是要有个答案。”侯千鸟笑笑。
彪嫂起开身让出道路,侯千鸟笑得很难看,像是在哭。不用想,一定是个假答案。但是彪嫂没有办法帮他,成年人的每一个选择都得他自己承受后果。而且侯千鸟始终不愿意说出他的秘密,你来医院看病,可是什么都不愿意说,扁鹊、华佗和李时珍强强联手也救不了你。
让侯千鸟决定离开的契机是,他刚刚打开了手机看了一下。两天时间里,手机有上百条未接电话,以及上百条微信未读消息。他看着最后的未接电话,是今天上午12点左右的,整整一下午都没有电话。这说明小百合已经放弃了,或者说绝望了。这个结果让他感觉如释重负,他的家门口终于不会有人等着他了,现在,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扫了一辆共享电车,穿过海边故意绕远路回家,凉丝丝的海风吹在他身上。“无事一身轻,无事一身轻啊!”他对着大海喊道。他忽然不小心一头撞到了路灯上,他不起身,也不喊疼,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路灯下撞晕的飞蛾掉在他的胸口,眼泪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流了出来。
侯千鸟回到老城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把车停在路口,一瘸一拐地走进弄巷。
“千……千鸟哥哥!”
那是带着嘶哑的,哭腔的,惊喜的,难过的,委屈的,饱含千万种感情的声音,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千鸟哥哥”。
转瞬即逝的喜悦涌上心头,侯千鸟僵立在弄巷里,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个人会一直等他。
黑影飞快地向他跑过来,她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的连衣裙,每天都会换衣服的小百合已经两天没有换衣服了。她停在侯千鸟身前,弯下腰去看他的腿,“千鸟哥哥,你受伤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侯千鸟别过腿。
“我扶你进去吧,这两天发生了好多事呀。”小百合扶着侯千鸟的胳膊,侯千鸟却没有动。“这两天都联系不上千鸟哥哥,我真的担心死了,我去公安局报案,他们又说证据不足,非直系亲属不能立案。千鸟哥哥你这两天去哪了呀?”
“我……我去办了点事,手机也没电了。”侯千鸟骗她说。
“瞧我这脑子,千鸟哥哥你忙了两天一定很累了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小百合说着就要走。
侯千鸟拉住她的胳膊。
“千鸟哥哥!”小百合高兴地转过身子。
“明天估计不行,我应该也不在家。”侯千鸟说。
“那我后天来吧。”小百合拼命地点点头。
“后天也不在。”
“那就大后天吧,我大后天再过来。”
“大后天也不在。”
“可是——我们一起钓的鱼就要坏了呀!”小百合带着哭腔。
“对不起。”侯千鸟低着头。
“千鸟哥哥,你是在躲着我吗?”小百合终于问出了这个让她不敢问的问题。
良久的沉默后,侯千鸟点点头。
“是哥哥们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吗?”
“没有,小百合的哥哥们都很好。”
“那就是我做了什么让千鸟哥哥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小百合一直都对我很好。”
“那到底是为什么,千鸟哥哥要躲着我?”
“因为……我不想让小百合喜欢我。”
“为什么不想让我喜欢千鸟哥哥?”
“我已经三十岁了,走在路上被人叫大叔也不奇怪,你才二十出头。”
“我不介意。”
“我就是个混混,我戴着耳钉和鼻环,我还有文身。”
“我不介意。”
“我还喜欢抽烟。”
“抽烟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抽烟!”小百合伸手从侯千鸟的口袋中拿出那包没抽完的中南海还有打火机,点了一根放在嘴里使劲吸着。她被呛得弯着腰咳嗽,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侯千鸟从她手里拿走那根烟,扔到路边。
咳嗽了好一会,小百合直起腰看着侯千鸟,“千鸟哥哥还有什么想法或者坏习惯尽管说,我都可以接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一步也不退的亚马逊女战士。
你脚臭我可以给你喷香水,你秃头我可以带你去植发,你想回老家生活我可以坐着飞机去找你,你胆小我就试着去胆大,你不够聪明我就努力读书,你没钱我可以带着丰厚的嫁妆,你想主内我就可以替你主外,你想吃肉我就可以多喝汤,你穷到去要饭了我就帮你捉头上的虱子……
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我今天都不想让你离去!
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击败一个不顾一切的女人,她的身体可能羸弱,但她的意志却无坚不摧。
“算命的,说我克妻。”侯千鸟扭头看着巷子边老墙角的青苔。
眼泪终于从小百合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她可以用任何语言回击侯千鸟的任何理由,但是唯独这句话她没办法回击。因为这句话根本就不是一个理由,这是子虚乌有的闹剧。没有人能够算命,没有人说的话,也是没有根据的。侯千鸟是在耍赖,赤裸裸地耍赖,他连拒绝你的理由都懒得想了,他就是想直白地告诉你——我们不可能!
侯千鸟上前一步,轻轻地把小百合揽入怀里。两天不见,她的身子虚弱得可怕,凸出的骨头像是刀锋在切割着侯千鸟,他心疼得想哭。
“那你为什么还要抱我?”小百合轻轻地回抱着他。
“就当做是最后的拥抱吧,你从法院里出来的时候,很害怕吧?我在人群里看着你,也很想抱抱你,但是又害怕抱了就走不掉了。”
“你现在不怕走不掉了吗?”小百合哭着问他。
“不怕了,因为我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了?”
“我不喜欢小百合。”侯千鸟轻轻地说。
小百合慢慢地松开手,一点一点地离开侯千鸟的怀抱,像是羽翼未满的雏鹰被赶出鸟巢。“千鸟哥哥,下辈子,也让我救你一次吧。”她提起裙摆,缓缓屈膝行礼。
她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然后消失不见。
现在,终于没有人等他了。
他捡起那根刚被他扔到路边的香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烟嘴上还带着女孩淡淡的香气,烟气在他的肺泡中传递,带来略微的眩晕感,“岂敢爱之?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