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怨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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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恩断义绝

碎瓷迸溅的刹那,昭阳腕间佛珠应声而断,檀木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滚落在金砖上,那空荡的回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仿佛敲在昭阳的心上。

太后护甲深深掐进紫檀扶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孽障!这是先帝赐给哀家的缠枝莲纹瓶!“

“母后错了。”

昭阳心中冷笑,这些年来的委屈和仇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些人的虚伪和残忍,但内心深处也有一丝悲哀,曾经的情谊在这吃人的宫闱中早已荡然无存。

她一脚踢开脚边半幅《药师经》,沾血的素绢底衬从裂开的木盒里散出来,在她眼前缓缓飘落。

“该被供在佛前的不是死物,是活人剖出来的肝胆。”

菱花窗外飘进的雪粒子,像细小的冰针,粘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那凉意瞬间蔓延开来,将赵华溪捧来的红罗炭烘出的暖意都凝成冰渣,让她的脸颊也变得冰冷。

尚宫局送嫁衣的女官们惊惶跪倒,膝盖触地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朱漆盘里金线绣的鸾鸟色彩鲜艳夺目,正对着她襟前洗旧的杏黄襦裙抖开尾羽,仿佛在嘲笑她的落魄。

“拦住她!”

太后染着蔻丹的指尖戳破暖阁凝滞的炭气,那股带着淡淡药香的炭气拂过昭阳的鼻尖。

昭阳反手扯断腰间禁步,八宝璎珞带着尖锐的呼啸砸在追来的孙嬷嬷额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描金经文被狂风卷着,如纷飞的蝴蝶扑向九曲回廊,她踩过那些“慈悲为怀“的墨字,锦鞋浸透的雪水冰冷刺骨,在猩红毡毯上拖出蜿蜒水痕,那水痕在灯光下隐隐闪烁。

“昭阳姐姐留步!”

鹅黄斗篷拦住去路时,昭阳敏锐地嗅到赵华溪袖间熟悉的沉水香,季辰书房熏了十年的味道,那香气勾起了她一些痛苦的回忆。

郡主鬓边赤金点翠凤钗压着未化的雪,凤钗上的宝石在雪光下闪烁,恰是前日内务府扣下她份例里那支。

“辰哥哥让我把这个还你。”

羊脂玉佩悬在葱白指尖,缠着褪色的五色缕,“他说幼时在冷宫相伴的情分,总该...”

掌风扫落凤钗的瞬间,五色缕寸寸崩裂,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赵华熙踉跄撞上梅树,惊起满枝积雪簌簌落进她后颈,那冰冷的雪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不忘将玉佩护在心口:“姐姐莫恼,赐婚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好个冰清玉洁的华熙郡主!”

昭阳攥住她腕间翡翠镯子,冰裂纹硌得掌心生疼,渗出血来,那血珠在翡翠的映衬下格外鲜艳。

“三日前你跪在慈安殿说甘愿做妾,今日就敢穿逾制的蹙金绣鞋!”

惊呼声从月洞门传来时,赵华熙突然拽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掴。

昭阳看着那抹得体的惊惶神色从郡主眼底漫上来,同时听见身后响起皮弁冠玉珠碰撞的清脆声响。

“放肆!”

李盛泽蟒纹皂靴重重地碾碎雪地里半块玉佩,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给华熙赔罪。”

“太子哥哥瞧清楚。”

昭阳摊开滴血的手掌,那血顺着手指滴落在雪地上,露出翡翠镯子里藏的银针,“你的好妹妹在冷宫给我下毒时,用的就是这种阴私手段。”

李佑恩突然抓住她手腕,手指的力度让她感到一阵疼痛:“昭阳姐姐你流血了...”

“承恩放手!“”

太子鎏金护甲刮过她肿胀的右脸,那尖锐的触感让昭阳尝到铁锈味在齿间炸开。

承恩绣着蟠螭纹的箭袖拂落她发间最后支玉簪,碎玉溅进太液池冰面时,发出轻微的噗通声,她仿佛听见自己十四岁埋在池畔那坛女儿红在嗡嗡震响,那声音带着一丝哀伤。

血沫顺着裂开的唇角渗进交领,昭阳伸出舌头舔到半颗松动的牙齿,那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远处尚宫局正在试吉庆锣鼓,震耳欲聋的锣鼓声震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动,却压不住舌根翻涌的腥甜。

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在雪地上,绽开数朵细小的红梅,那鲜艳的红色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眼。

昭阳用舌尖顶了顶碎裂的后槽牙,混着冰渣的血水喷在李盛泽蟒纹袍角,在玄色织金缎面洇出暗斑。

“赔罪?”

她将满口腥甜咽进喉管,染血的指尖划过在场众人,“该跪在佛前剖心的是你们——太子哥哥私调军粮养外室,华熙郡主在冷宫拿砒霜当蜜饯,至于李佑恩......”

被点名的少年突然暴起,绣着蟠螭纹的箭袖带起疾风,那风声在她耳边呼啸。

昭阳不闪不避,任由他掐住自己脖颈,那窒息的感觉让她有些眩晕,她盯着这张她曾亲手从痘症高烧中抢回来的脸:“怎么?不敢听我说你用活人试药?”

“昭阳姐姐疯了。”

赵华熙倚在太子肩头啜泣,翡翠镯子顺着雪白手腕滑到肘间,露出三枚新鲜的针眼,“快传太医......”

“疯的是这吃人的宫闱!”

昭阳突然嗤笑出声,染血的贝齿映着雪光森然发亮,“从今日起,我李昭阳与尔等......”

她扯断腰间半截玉带钩砸向鎏金宫灯,那撞击声在夜空中回荡,“生不同席,死不同穴!”

李盛泽蟒袍下的身躯晃了晃,鎏金护甲深深刺入掌心,发出轻微的闷哼声。

十年前跪在慎刑司外求他庇护的小女孩,此刻眼中燃烧的火焰竟比宫灯爆裂的火星更灼人。

“让她走。”

太子喉结滚动着咽下某种情绪,“传孤口谕,永宁宫即日起......”

风雪卷着未尽的话砸在朱漆宫门上,那风声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昭阳赤足踩过冰封的太液池,足底旧伤崩裂的血痕蜿蜒如游蛇,那冰冷的冰面让她的双脚麻木。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佑恩绣着缠枝莲的鹿皮靴碾碎冰层下凝固的锦鲤,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昭阳姐姐必须向华熙......”

耳光声惊飞栖在枯荷上的寒鸦,那惊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昭阳盯着自己发麻的掌心,恍惚看见十四岁的秋夜,李佑恩蜷缩在慎刑司刑凳上,脊背被打得血肉模糊仍死死护着给她偷的桂花糕。

“你打我?”

少年捂着脸倒退两步,蟠螭玉冠歪斜着挂下一缕鬓发,“凭什么?就凭你把我当狗养了十年?”

碎冰在锦鞋下发出脆响,昭阳扯开交领露出锁骨处的箭疤,那道伤疤在冷风中隐隐作痛:“元和十七年冬猎,这箭本该射穿你的咽喉。”

李佑恩瞳孔骤缩。

记忆里总是温柔替他上药的姐姐,此刻眼中凝着比池冰更冷的寒芒:“你以为太后为何突然疼你?因为我要你活着当人质,好牵制你外祖家的兵权!”

“骗子!”

少年突然暴起掐住她双肩,腰间玉佩撞在冰面上迸出裂痕,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你为何教我读兵法?为何冒死求父皇许我进尚书房?”

冰层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咔吱声,仿佛在为这破碎的情谊而哀叹,冰缝如同他们之间无法弥补的裂痕,不断蔓延扩大。

昭阳任由指甲陷入皮肉,“总要给看门狗扔几块肉骨头。”

她笑着咽下喉间腥甜,“毕竟你摇尾乞怜的模样,比御兽园的小兽还可爱......”

清脆的碎裂声打断嘲讽。

李佑恩颤抖着松开手,羊脂玉佩裂作两半坠入冰缝,十年前她亲手系上的黛紫色穗子正在北风里寸寸消散。

“好得很。”

少年眼底漫上血丝,突然扯断腰间蟠螭纹玉带砸进冰窟,“从今往后,我李佑恩与你......”

他拽过昭阳手腕按在冰面,直到掌心血珠染红碎玉,“生死不相见!”

暮色将碎玉映成点点磷火,昭阳望着少年踉跄远去的背影,喉间突然涌上大股腥甜。

染血的指尖触到怀中硬物——半块冷透的桂花糕,不知何时从袖袋滑出,早被体温焐成了僵冷的石块。

远处吉庆锣鼓穿透风雪,她这才想起今日原是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言好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