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旧恨
王秀芬今天特意梳了《庐山恋》里张瑜的同款发型,耳垂上晃着镀金耳环。
身上则是穿了件的确良碎花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像只花蝴蝶。
吉普车的出现吸引了街坊邻居的目光,看到如此漂亮的王秀芬之后,他们更是围了过来,小声议论着:
“这陈家还真是要翻身了,不仅出了个大学生,儿子还被王科长看上,要将女儿嫁给他。”
“可不是,那可是王秀芳,厂里最漂亮的姑娘,爹又是领导,说起来还是陈家攀上了高枝。”
王秀芬带着标志性的娇笑朝着陈家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地推开了陈家的门,脸上笑靥如花:
“刘阿姨,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我爹让我先送条鲤鱼过来……”
“这鲤鱼可大了,我爹钓它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然而,陈建国看着眼前这个众人眼中漂亮、年轻又懂事的王秀芬,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雨夜。
雨下得很大,他浑身湿透,站在那扇紧闭的窗前,亲眼看到窗帘上映出王秀芬和李主任纠缠的身影。
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撕裂,愤怒和痛苦交织在一起。
“我和李主任真的没什么,他就是来谈生意的……”
“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咱们家吗?”
“李主任说了,只要我陪他……他就能帮咱们厂子拿到订单……”
“你别想太多,否则李主任动动手指就能让你干不下去……”
回想起王秀芬那些振振有词的话语,陈建国只觉得一阵恶心。
厂子的订单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拉来的,现在却成了这个女人背叛自己的功绩。
自从结婚以来,他对王秀芬百般呵护,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
要不是因为母亲还在医院里急需钱治疗,他真想立刻跟这个女人做个了断。
然而正是在母亲治疗的关键时刻,陈建国却接到好兄弟王德胜带来的噩耗——纺织厂被查封、暂停营业。
他心里门儿清,这肯定是李主任的手段,对方就是想阻止自己离婚,急需掌控自己的人生,让自己成为他们违法犯罪的替罪羊。
厂子被封,备用金被卷走,陈建国瞬间陷入绝境——他娘还在医院等着救命钱。
走投无路之下,他打算去医院求求医生,让医生先给母亲做手术。
可就在他急着赶往医院的时候,一辆货车呼啸而过,将陈建国送回了1982年的初夏,这个一切还来得及改变的关键时刻。
见陈建国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没啥反应,王秀芬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句:
“刘阿姨,我爹让我先送条鲤鱼过来。”
“建国哥,你过来搭把手呗。”
可一直等到她把那搪瓷盆“哐当”一声放在石磨上,盆里的水珠溅到自己的皮鞋上,也没等来陈建国帮忙。
看着反常的陈建国,王秀芬心里犯起了嘀咕,好奇地问:
“建国哥,你脸色咋这么难看,莫不是中暑了?”
陈建国这才回过神来,随便糊弄了一句:“王同志,实在对不住,我刚才想事儿想出神了,没注意到你。”
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盆里的鲤鱼,只见鱼鳃那儿有一道不自然的光,仔细一瞧,像是一枚鱼钩。
再一打量,这鱼钩和平常钓鱼用的可不一样,倒像是海钓用的,听说是蛇口工业区那边才有的玩意儿。
陈建国小声嘟囔着:“海钓啊。”
他正愁没理由推掉这门亲事,这机会还真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秀芬啊,快进屋坐。”刘桂芳一边擦着手,一边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建国这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陈建国一眼,刘桂芳急着给儿子打圆场,她可不想错过这场旁人都眼馋的好亲事。
“娘。”可就在这时候,陈建国冷不丁开口打断了,“我去接爹。”
说着,转身的时候还故意将手往鲤鱼嘴里抓了抓,顿时将那枚特殊的鱼钩抓在了手里。
为了掩饰自己的动作,他撞了下石磨,搪瓷盆里的水“哗啦”一下泼了出来,鲤鱼更是在青砖地上扑腾个不停。
“哎呀!”王秀芬尖叫一声,赶忙伸手去抓鱼,这一弯腰,漂亮的裙摆沾上了泥水。
陈建国眼尖,瞧见她弯腰时,连衣裙后领露出一截金链子,那款式,和李主任后来经常戴的一模一样。
“建国哥,你帮我按住鱼……”王秀芬抬起头,却只看见陈建国已经大步走到院门口了。
她咬了咬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转过身,委屈巴巴地对刘桂芳说:“刘阿姨,建国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刘桂芳刚要张嘴说话,就听见巷口传来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张彩凤推着板车走进来,车把上挂着个布包,扯着嗓子喊:“刘大姐,这是你要的煤票。”
她瞅了眼地上扑腾的鲤鱼,又瞧了瞧王秀芬沾满泥水的裙子,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陈建国站在巷口的槐树下,把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看得清清楚楚。
上辈子他可真是傻到家了,愣是没瞧出张彩凤每次送煤来都要和王秀芬较较劲,更没发现王秀芬一瞅见张彩凤来,就爱装作不经意地显摆。
这两个女人表面上都对自己好得不行,背地里却都在算计他,把他坑得好惨。
真是应了那句话,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建国!”
陈建国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一道熟悉又洪亮的男声从巷口传来。
他抬头一看,果然是爹提着个帆布包,迈着大步走过来了。
陈建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爹还好好地活着呢,背还没被矿井压弯,脸上也没有那道要命的伤疤。
“爹。”他几步迎上去,接过帆布包。这包沉甸甸的,露出一角印着“鹏城特区”的文件袋。
“听说王科长今天要来?”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在火车上听人说,纺织厂要改制,王科长可能要调走……”
陈建国心里“咯噔”一下。
上辈子,王秀芬就是在爹调走之后,开始三天两头往鹏城跑。
今天她又亮出了和李主任同款的项链,看来这三个人早就勾连到一块儿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爹,您这次去鹏城,瞧见啥新鲜事儿没?”
“那可太多了!”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那边有个叫蛇口的地方,到处都是工厂,还有好多外国人呢……”
说着,又突然压低声音,“我带了点稀罕玩意儿回来,晚上给你瞅瞅。”
父子俩刚推开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王秀芬银铃般的笑声,她正兴高采烈地给娘看新买的丝巾。
陈建国眯起眼睛,这条丝巾的花色,和后来李主任送的分毫不差,想来是同一批货。
重生回来,在知晓王秀芬真面目的情况下,好多以前稀里糊涂的事儿,陈建国现在都看得明明白白。
接下来,他就得靠着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想法子彻底躲开这场要命的婚姻。
……
午饭的时候,王秀芬坐在陈建国对面,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陈建国不经意间瞧见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款式新颖得很,一看就不是咱这小县城这个年代能买到的,指不定花了多少钱。
“建国啊。”王科长抿了一口西凤酒,砸吧砸吧嘴,“你和秀芬的事儿……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