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蛊时痕

龟甲开裂的脆响惊醒了李琅。

他猛然收住捻诀的指节，发现正身处墨竹掩映的深涧。汩汩泉流里泛着阴绿的叶脉纹，显然已中调虎离山之计。昨夜子时那场恶战残留的魂火里，竟暗藏蜃龙吐息的时空幻术。

虎口尚有碎玉镯的裂痕未愈，七枚定辰符却在溪石上错排成北斗吞月之形。这是医仙谷求援的暗号，但一甲子前徐氏满门就被炼成了守岁铜人。

“小郎君好浑厚的神魂。“

青衫少女从倒垂的凌霄花后转出，腕间蝶形银铃轻震。残阳斜打在她左颊的黥印上，那是治蛊失败特有的蝰蛇绞月纹。

李琅瞳中时纹微烁，看见这姑娘背后蛰伏着三颗彤红的命砂——本该在今年谷雨寿尽的将死之人，却在疾厄宫透出诡异的返照青光。

刹那天地回转。

等视线恢复清明，溪畔赫然变成遍布疮痂的山村。三十六座茅屋墙壁嵌满人面苔，五代同堂的族谱竟用尸油誊写。这场景像是被某种巨力折叠过的时间切面。

“别捏清心诀了。“少女指尖爬出一只液态的青铜更漏虫，“药农村所有活物都感染了为晨曦露。“

李琅侧身避开飞溅的毒露，胫骨却传来蚁噬的剧痛。石书警示在识海炸响：

【侦测到元狩三年立春瘟毒变种】

【同步触发支线任务：丑时哺鸟】

系统界面浮现出两幅动态星图——此处亥时的老鼠竟在啄食寅时的晨光，被颠倒的禽鸟生物钟正在催化剧毒。

他突然想起原主记忆中某个禁忌：神医谷覆灭前夕，曾有人向万蛊门求购太初暝。

这是种专门针对时间修士的奇毒，能让五脏运转速度错乱三百倍。

少女突然按住心口咳出血蝉，那血色竟如同凝固的霞光：“小女子青筠，求先生去村东救……“

破空声打断了恳求。

李琅旋身抛出三枚铜钱，空中流动的毒瘴被铸成光阴护盾。镶嵌着人牙的青铜箭在盾面折成月牙状，箭尾符咒显露出节气殿特有的霜雪纹。

七道黑雾凝成的人影从槐树瘤中渗出，领头的抚摸着脸上镶嵌的漏刻盘：“未到夏至就敢动惊蛰局的，就是你？“

缠满咒布的右臂突然膨胀三倍，五根邪钉卷起腥风。李琅瞳孔骤缩，认出了钉头上的玄鸟纹——与前世急诊室破碎的吊灯如出一辙。

系统此时弹出推演：

【寅虎威临余韵尚存，启用卯兔守户阵能延长防御十三息】

李琅足尖点地向后急掠，指尖飞速在空中书写阴符经。迟滞之力的炁流缠上追兵，却见那人突然扯断三根胸骨，鲜血在泥地汇成太乙算符。

“戌时剑，丑时刀，十二元辰镇祟妖！“

尸毒缠绕的骨刃劈开时光障幕，青筠的斗笠被削去半截。李琅这才看清她发间别着枚断裂的青玉杵——正是传闻中神农鼎的组件。

时砂在经脉中沸腾，他猛地撕开胸前染血的素纱。二十七道错乱愈合的伤疤竟自动拼接成浑天仪阵图，当空皓月忽然蒙上日食般的阴影。

“什么时辰了？“

他沙哑的嗓音惊起满林寒鸦。石书突然强制催动神识，整座山谷在他眼中支离成时间纤维——某道暗红裂痕正沿着酉时方位崩裂。

青筠捂着溃烂的右臂念道：“未时三刻过六分…斑蝥噬骨咒要发作了……“

李琅将沾血的桃木钉插入太阳穴，凭借剧痛刺激激活《漏断千秋图》。满山植被瞬间静止，残破的草叶悬停处浮现密密麻麻的刻度。

这是正统时辰修士才能施展的刹那永恒术。

当十道骨刃同时刺到背心时，他用两指夹住本命时辰烛的焰心：“诸光阴，返朔！“

暴烈的腥风突然倒卷，刺客们维持着扑杀的姿态逆退。李琅趁机拽着青筠穿过静止的毒瘴流，指肚传来的脉搏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律动。

【警告】她的百会穴缠着两道分属不同纪元的魂魄

溪畔十八棵榕树突变成血肉须根，拦截在必经之路上。李琅摸向腰间革囊，昨日修复时辰阵残留的霜晶在此刻蒸腾成烈阳。

记忆中最深刻的场景涌现——1999年伦敦格林尼治天文台的粒子加速器实验，数据洪流里浮现的甲骨文与此刻的时轨何其相似。

“抓住建除十二神交替的缺口！“

他咬破中指点在青筠命门穴，溢出的精血泛着诡异的铜绿。少女体内的子母蛊突然相互吞噬，迸发的反冲之力撕裂了追兵的元神锁链。

二人在时砂狂潮中坠入断崖，半空中漂浮着无数蚀刻时辰的碎片。李琅看到北宋的柝声与数字货币交易代码在时空间缠绕流转，终于明白石书系统的终极含义——

所有时空都只是历史长河里重叠的浪花。

碎石堆里的朱果树流淌着蜜色脓血，青筠的素纱襦裙已被腐蚀大半。她颤抖着捧出藏在襦裙暗袋的玉匣，匣中细颈瓶里蜷缩着三粒五色药人。

“这是霖哥用身体最后炼成的三时祛毒丹。“溃烂的眼角渗出绀碧色血泪，“他说只有逆转颔厌穴时辰流向的修士才能……“

药人突然集体睁开眼睛，黑洞洞的瞳孔里映出二十四节气杀戮场。李琅瞬间通体生寒，那分明是前些日他在王家村修正时辰时遭遇的赤目祭司。

系统提示突然染上血色：

【检测到宿主残存的牵机毒出现兼并反应】

【建议立即启用《岁时祭天诀》】

崖顶传来雷鸣般的诵咒声，整个山谷地面开始凸起人面藕。李琅用断剑挑起溪水，剑身残留的荷月七十二候纹路尚能催动《四季罗衣》最后一式。

当未时五刻的日光斜照足底时，他突然举起祛毒丹倒进嘴里：

“丹砂烈阳，调燮阴阳！“

轰然炸开的毒液在血管中逆行，被太初暝扭曲的时辰自愈体系在此刻强行矫正。石书迸发刺目金芒，方圆十里的铜铁器皿同时振动。

残存在现代记忆深处的电磁公式在灵台显现，与丹田的岁时珠产生玄妙共鸣。

青筠突然爆发出不属于垂死之人的力道，双手死死扣住他腕间晷痕：“原来你就是欠债的人！“

伞状菌丝从她七窍喷涌，裹挟着腥臭的药香。无数记忆碎片在李琅识海炸开：

古蜀国青铜神树顶端的鬼工球，倒影出自己身披白大褂的模样；急诊室走廊深处置尸格的水磨石地面，浸透着与现代完全相同的罡煞格局。

最惊悚的是某个记忆残片——

山河社稷图中，改写二月初二节气的黑手，戴着泛电子幽光的腕表。

崖顶狂笑响彻云霄：“时辰殿要的从不是瘟疫……“

当李琅震碎缠身的菌丝时，正逢五雷轰顶之势的天罚。青筠的尸体在雷火中化作血色蓍草，纸条上浮现八字谶语：

蓉城覆雨翻云手，起死回生盗日晷。

远方的药农村已陷入焚城大火，劫灰深处浮现巨大大的漏刻虚影。倒悬的沙砾最上方，赫然剩下最后一粒一一

那恰是李琅穿越当天扫过的最后一个急诊病人生命体征消失的时刻。

他终于明白了：

在这座时空棋盘上，每个修士都只是身负倒计时的沙漏。唯有颠倒生死簿的狂徒，才能抓住打开永劫之锁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