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画地献策管用
“如今国库吃紧,朝廷没有那么多银两当作赈给救助百姓,而水灾的受灾范围又大,影响甚多,急需援助,那么便可以做以工代赈之法,使其灾区度过险情。”
“以工代赈?”李延缓缓的咀嚼着四个字,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很显然,以工代赈这个概念还未在这个世界流传开。
“嗯,以政府发放银两,召集受灾地区难民做工,然后分发银两钱财,或是给予其粮食度日。”苏言解释道,用先前吃剩下的竹签在地上写了一个“钱”字。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朝廷所能派发下来的银粮太少了,根本铺盖不到每一个灾区之中,那不如集中一些,专门用来招募灾民做工,让其至少不会活活饿死。”
随后,苏言又在“钱”字旁简单了画了一条河,然后标注了一个“云”字。
“最理想的状态是,在云江的上游和下游都有刚好需要建设的大型工程,不一定要是水利。灾区时受雇工人的价钱可以比平时至少减少一半,但是却依旧会有很多人来。到时候便是朝廷所需的工程可以建设,在国库吃紧的同时又赈给了灾民,两难自解矣。”
“不对啊苏兄,若是要将朝廷银两救济到云江上游与下游,那这中游地区的百姓可如何是好?”苏言指着地上潦草的云江,令一旁的李延顿时眼冒精光,但是很快他便发现了问题。
“这便是之前所说的商佛之问了。”苏言淡淡的笑了笑,随后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
“商人趋利,便要粮商自主跑去灾区去买粮。”
“苏兄说笑了,这粮商何故傻乎乎的跑去灾区做生意呢?”李延对于苏言的话顿时觉得有些荒谬,他当然知晓商人趋利,但是却想不通如何让商人自主往灾区寻利。
“但是朝廷却能有政策相对。若是在中游灾区,朝廷允许粮商在此的粮价可比当地粮价高出五成呢?便是以京城今早的粮价六十钱每斗,张溢五成便是九十钱一斗,其间三十钱的价格,便是商贾所趋之利。”
“呵,商贾趋利倒是不假,但同样皆为一群见小利而无大义之人,见是灾区粮价有利可图,还仅会涨这五成利?怕是涨他个十成,二十成,将灾区百姓活活饿死。”王稚仁在一旁冷冷的说道,他也在思考苏言话语中的可行性。
若是说前边的以工代赈之法还算是可靠,那么如今的以商代赈便有些想当然了。
“这位王兄,莫要忘了,我也算是个商贾。而我现在便是在讲赈灾的解决之策,若是我该是个见小利而无大义之人,那我便不再多言就是。”苏言无奈的耸耸肩。
“稚仁!烤你的鱼去!”见谈话被打断,李延也是心生不满,正说到关键的部分,看苏言的神情明显就是有后手,却被王稚仁给打断了。
随即,李延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容,语气中却是免不了的急切说道:
“苏兄请继续。”
见李延这翻脸速度,苏言也是暗自发笑,随后接着说:
“商人当然会涨价了,所以先前的朝廷政策上,才需要命令限制额度。商人趋利,大部分商人肯定不会满足于只涨价五成,所以还需一队人马负责严查商人在灾区粮价的售卖,这批人专门在商人售卖价格超过限制范围之后,负责将他所带的粮食全部或者大部分没收,充归赈灾粮。”苏言话到此处顿了顿:
“到时便是且看商贾如何行商贩粮,若是其本分些,倒可以让其盈利一些,若是过了嘛.....”
苏言露出了不言而喻的笑容。
“愿者上钩。”
“当然了,这样的执行到底还是最理想的状态,也太粗糙。但是大体的思路都在这里了,让你爹和朝中的大官们说,然后让他们自己制定详细的规划就好。”
李延内心此刻震撼不已,他从未想过这些赈灾还可以这么赈。在短暂的惊讶过后,他兴奋的意识到这些方法似乎可行!
“那最后这个佛呢?”
“这个啊,就是很考验圣上的事情了。”苏言单独将这个佛字圈起。
“考验圣上?”
“嗯,你先前也说了,大周自开国以来便是一直推崇灭佛运动,而这项设施,便是要大兴佛寺。”
“让商贾拿出钱财是不够的,还要让佛寺拿出钱来!让他们出钱请工修佛,让他们出钱给灾区的难民,让他们给难民吃食。”
“可...”
李延被惊讶的差点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苏言的最后一个问题居然和佛寺有关,而苏言话中的意思也很明显:求钱于佛寺之间,护人于塔庙之下。
说白了,就是另一种的以工代赈。
“可,佛寺有那么多钱么?”
自大周开国以来灭佛运动便一直被皇家推崇,这山河间的佛寺被推倒了一座又一座,却宛若雨后春笋般的再次冒出来,灭不尽,除不绝。让先帝一直感到头疼的佛寺,现如今却要自己同意推崇佛寺.....
这......
“有!绝对有!甚至是数不清的银子!”不知为何,苏言却说的十分笃定。
“若是佛寺无钱,那如何解释你说的大周以来灭佛不断,而寺庙林立呢?”
“这.....”李延顿时明白了些什么,随即恼怒道:
“他们这是欺君!”
“没错,他们有很多钱。”苏言点点头,倒是知晓这位毕少爷是一位忧国忧君的热血青年了。
“自周以来百年国祚,这百年间佛寺的积蓄肯定达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数字,所以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有没有钱。”
李延此刻心里顿时了然为什么父皇曾经同自己说灭佛运动不能停止了。这百年间,有多少银两会流向佛寺?究竟为什么哪怕父皇征战再苦也要坚持灭佛?因为佛门有钱啊!
这群吸血的蛀虫!
哪怕李延心中再是气愤,眼下却也要团结佛门。
“所以,上述的这些都做到了,便可以让灾区度过险情么?”李延强忍着,他在心中告诫着自己,小不忍而大不谋。
“当然不可能了,上述我说的这些,都只是发生在最理想情况下的事态,因为在这些以外还有个因素。”苏言摇了摇头,将地上的几个字全都圈了起来,随后在圈外写了一个“官”字。
“官?”
“就是朝廷的意思。”
“最麻烦的事情就是,朝廷中会有人包庇这群商贾,然后不抄他的家产,然后又将赈给吞入囊中。”苏言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个字连线,然后在“钱”和“粮”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佛呢?佛寺不会有影响么?”李延看着地上突然告急的灾情愣住了,他没想过在一开始进行赈灾的朝廷会变成这样。
“大概率会保留不变吧。”
“为什么?”
“你突然收缴了一大笔钱财,还是和朝廷的车队一起来的,那么回去的时候怎么带回去的同时,又不被人看出来你身上有钱呢?”苏言看着李延,觉得这位毕少爷有些想当然了。
“不...不带回去?”李延看着地上这个还未被打叉的“佛”字,很快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对,他们会把这笔赈给存入佛寺,然后等风头过去再取出来。”
“这......”李延此刻已经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几乎是怒不可遏。
父皇知道!父皇肯定知道这件事!父皇曾经的一言一行重新映入他的脑海中。怪不得父皇一直坚持灭佛运动,原来这古肃庄严的佛寺底下,藏有这么多的真金白银!
李延几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却被再度压下。
“既然兴修佛寺弊端如此之重,那为何偏偏要兴建佛寺?”王稚仁也听出不对劲来了,这小子好像还真有点门道。
作为大内总管王惕仁的儿子,他也知晓一些官场中的黑暗。
闻言,李延也看向了苏言,想要听听他的回答。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我们是要做什么?”苏言却反问道,认为王稚仁问的问题真的没水平。
“救灾啊。”王稚仁不假思索道。
“那既然我们要救灾,我们当然要去找有钱的人要钱,有粮的人要粮。朝廷现在有钱吗?指望江湖中人去赈济灾民,是想要让其在地方割据起兵,再造一统么?”
“......”王稚仁顿时低下头暗自看了一眼李延,心中是冷汗直流。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怎么能在陛下面前说这档事!
“再者说至少他们将钱藏在佛寺下,我们好歹能知道这笔钱去哪了。到时候朝廷没钱的时候就搞个灭佛运动,掀几座佛塔过来,找找真金白银,就当是佛祖给社稷做的贡献了。”
李延顿时震惊了,还可以这么搞?你当佛祖是票行呢?
“说到底这些事情都是有风险的,不能因为可能会发生的隐患而放弃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苏言看着云江,像是望见了因水祸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人命关天,打击贪官污吏的事情就可以先放一放,之后再去收拾他们也不迟。”
“如此,便是最好的了。”李延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苏言说的对,眼下救灾才是重中之重。
作为大周天子,李延知晓自己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不知为何,在腹中充饥过后,李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是好多了。回想起自己今日突然来城郊散步而得到的见闻,一定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了。
“苏兄真是好一手愿者上钩啊。”回想起苏言先前的话语,通篇便是在讲着一个自愿掉入陷阱的方案。
对于粮商卖粮,限制内随便你怎么卖,若是超过了限制就抄他的家底,充归赈给;对于兴建佛寺,你大批修寺毫无问题,就等你将钱存到里面,然后抄他的家底,收归国库。全然是看他愿不愿意自己犯错。
苏言淡淡一笑,随后说了一句:
“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你个区区商贾之子怎么会知晓这么多....”王稚仁在一旁小声嘀咕。
“这并非我一家之言,而是有人证实过的。”苏言却是听到了王稚仁小声的嘟囔。
“以工代赈是一位名叫管子的老人家所提出的,管子所用的方法,简称管用。”
“.......”
李延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苏言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真的是在耍他。
罢了罢了,提供了这般良策的有识之士,让他戏耍一下又何妨呢?
“如此,便多谢苏兄提供的管用之法了。”李延现在恨不得立马跑回皇宫制定这些事宜,然后找来相关的大臣好好询问一番此事的可行性。
“还请毕兄莫要透露我的名讳,若是兄父问起,便说是一名叫管子的老人家说的吧。”
苏言一看李延这一副兴奋的样子,便也知晓他心中的急切,随后抱拳相送。
“家中也是开了间酒楼在京城,若是毕兄得空,可来随意坐坐。”
“一定!”
李延同是抱拳告别,拉着王稚仁火急火燎的回了宫。
见人离去,苏言也是顿感无趣,收拾了自己的钓具和箱子,从另一个方向回了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