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年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
入目是晃动的马车，
寒风吹起车帘，
四处都是荒郊野岭，
“呜呜呜....”一旁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我朝马车角落看去，
那里缩着一个女孩，
脸颊清秀、十五六岁，
身上的衣着简单。
见我醒来，
她无助的看向我，
眨了眨泪水盈盈的眸子：
“呜呜呜....我好害怕...
他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呜呜呜....
我想回家呜呜呜......”
我有些头疼，先把她稳住：
“你别怕，你家人发现你不见了后
肯定会报官让人来找你的。”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笃定，
她也渐渐止住了哭声。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么办啊....”
我抿唇思考，
从马车这么跳下去，
肯定会摔伤，
绑匪一旦发现很容易就会被再次抓住。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绑匪咒骂的声音透过马车的木门传进我的耳朵里，
“踏马的谁不想过个好年？
眼看着年底了朝廷非要这时候剿匪！
那陆景川小儿，
搜刮了咱们寨子里的财宝不说，
还一把火把寨子烧了个干净！
去报仇的兄弟们一个都没回来！”
另一道声音也嚷嚷着：
“哼！要不是没钱了，
谁乐意干这勾当！
呸！钱少不说，
抓人也麻烦”
“话是这么说，但是老大，
最近官府查的忒紧了，
咱不会被发现吧？”
“怕什么？你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做什么匪？”
“不是啊老大，我听说陆景川
前两天又去剿了隔壁山头的白虎寨，
到时候可能要走这条路路过啊，
咱要不避避风头吧？”
“你这个蠢货！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踏马怎么现在才说！”
“那老大咱现在——”
“蠢啊！赶紧把这两个女人带回去藏好啊！
不然等着陆景川把咱们一网打尽吗？”
“是是是”陆景川.....我眼睛一亮，
费力地挪到女孩身边，
低声问：
“背对背能解绳子吗？”
女孩无措的摇了摇头。
我叹气：“你背过去，
我先给你解开，
你再帮我解开。”
女孩听话的转过去，
“你刚才听到绑匪说的吗，
陆大人这几日在附近剿匪，
待会儿我们找个时机逃跑，
你跑到最近的衙门去报案，
我去找陆大人求救”
“陆....陆大人会帮忙吗？”
我挑眉：“陆大人可是一心为民的贤相，
怎么会弃我们于不顾。”
女孩低低的说：
“才不是呢。
去年我和母亲被刺客挟持，陆大人就没有帮忙…
最后还是徐大人...要是徐大人在就好了.....”
她言语含糊，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我还是下意识反驳：
“不可能！陆大人可是一个好人呢”
“我没有骗你…算了，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那你...你是？”我狐疑的看着她，
她低垂着脑袋小声说：
“我叫赵小小，
我爹爹是吏部尚书赵知微。
我穿春芽的衣服偷偷溜出来玩儿.....结果.....”
她垂着脑袋抹泪。
“那....你说的这个...是真的？”我还是不太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你还是跟我一起去衙门报案吧”
她的眼神真切，语气诚恳。
怎么会.....我抿唇压下心中的疑窦，
决定先专心听绑匪的动静，逃出去了再来想这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
绑匪之一提出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马车停在了一旁。
其中一个绑匪还特意在窗口看了眼，
确保我们还在昏睡。
他挠了挠脑袋暗自嘀咕着：
“这次的药效居然这么好吗....
哎老大！你放心，她们还睡着呢。”
“嗯，过来吃吧，吃完好继续赶路。”
我慢慢的睁开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
确保他们没有注意马车的动静，
赶紧和赵小小抖开身上的绳子，
打开马车背后的木门，
轻巧的跳了下去，
我伸手扶住赵小小，
帮她轻巧的落地，
见绑匪没注意，
我们扭头就往林子中跑，
选了陆景川最有可能经过的一条路径，
看到挂着陆家族徽的马车的一瞬间，
我觉得老天爷之前不让我中彩票
都是有原因的呜呜呜.....
这不就让我遇到了吗！！
赵小小渐渐的体力不支，
我怕追不上马车，
只好让她在原地等我，
我则一股脑的追了上去。
“大人！大人！”
马车速度不减，直直的从我身旁掠过，
我索性直接冲上前去拦住马车。
“吁——”
“怎么了？”
马车内传来陆景川的声音，
驾车的是他的随从：
“大人，有人拦住了马车”
我见状立即道：
“大人！民女是被匪寇绑来的，
另外还有最近其他几起失踪的人，
应该也在这里，还请大人救救我们！”
我满怀希冀以为陆景川会帮助我们，
谁料下一秒他平稳的声音劈头盖脸的砸向我：
“你既然逃出来了，便去报官吧，
本相还有要事在身”
他动也没动，一眼也没出来看，
驾车的随从明白了陆景川的意思，
立刻便要赶车，我不死心还想上前，
随从一声怒喝：
“大胆！胆敢阻拦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说着一鞭子甩在我身上，手臂顷刻就见了血，
我因疼痛失力跌坐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从我身前离开。
我还来不及震惊陆景川的所作所为，
赵小小从后面追上来扶起我急声道：
“快起来！绑匪追上来了！”
“他娘的！就在那儿！快追！”
“快！别让她们跑了！”
来不及伤感我的偶像竟然是这种人，
我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向前跑，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
斜前方的岔路口却突然冲上来一队人马，
立刻过来将绑匪团团围住，
他们冲过来之后，便露出了跟在身后的徐宴清，
他一见到我便立刻翻身下马，
扶着我的肩膀神色担忧紧张，
细听之下声音都在打颤：
“你怎么样？怎么受伤了？
除了手臂还有哪里有伤？”
我对上他担忧的目光，
眼眶酸涩满心的委屈一下子就有了着落：
“疼....”
“我看看！”
他看起来比我还疼似的，脸色惨白：
“...是我没护好你....”
他紧皱着眉头自责的说。
见他自责，我的心也跟着一紧，
赶紧说起另一件事转移话题：
“之前失踪的人应该跟他们有关，
他们大本营应该还关着不少人”
他擦了擦我脸上的灰，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
“我知道了，我会去救她们的，
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你让什柒给你请大夫看看手上的伤。”
“嗯嗯”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只是抿了抿唇，
招手让身旁的两人送我回去。
他目光一转，看见了我身旁的赵小小，
似是觉得眼熟，
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
“赵小姐？？”
赵小小赶忙行礼：
“小小拜见徐大人”
徐晏清微微颔首：
“赵小姐多礼，我遣人送赵小姐回去。”
“好，多谢大人。”
等徐晏清救人回来后已经傍晚，
前脚刚迈进府中，
后脚就被昭顺帝派人叫到了宫中去，
连口水都没喝上。
我看着他刚进家门还没跟他说上话就又离开，
蓦地想起历史记载，
昭顺十年年末徐晏清私自调兵遭到昭顺帝申饬，
收回了他调兵的权力，徐晏清自此之后逐渐失去圣心，
而陆景川因此更加受到重用。
我记得，昭顺帝为了避免武将军权过大，
将军权一分为三，
一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一份在徐晏清手上，
一份在威武大将军手中。
这样做一是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
二是为了让文臣武将相互制衡。
而经此一事，让专制的昭顺帝震怒，
把兵权...给了陆景川！
一直等到了深夜，徐晏清才回来，
我见他走路微晃，立刻上前扶住他，
焦急的问：
“怎么了？陛下打你板子了？”
语气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心。
“没事”他安慰般的朝我笑了笑：
“只是陛下让我跪在殿外反省两个时辰，没什么大碍。”
我一边搀扶着他回房，一边问：
“那你私自调兵这件事，陛下怎么说？”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依然是轻柔浅淡的笑着：
“收回了我的调兵权，另外让我在家反省，正好，马上年底了，
年底的宫宴我也不是很想去，就在家里和你..们一起守岁了。”
我抿唇不语。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谁都没说话，一直到了他的房门口，
我才闷声道谢：
“今天的事情谢谢大人。”
不管怎么说，从我来到这里起，
他一直没有伤害过我，反而一直在帮助我，
从平日里相处的细节来看，他的本性并不坏，
就是不知道后面为什么变成了人人唾骂的佞臣，
是他黑化的节点还没到吗？我纠结的缠着腰间的流苏，
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大人，希望你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
都能够保持本心”可千万别再做个遗臭万年的奸臣了！
说完我没等他反应便提着裙摆跑了。
这可不兴留啊。
徐晏清在家停职自省就意味着，
我和他要开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了。
“大人”
将近年关，府里也张罗了起来，
随处可见的红灯笼，看着就喜气洋洋。
昨天下了厚厚的一层雪，
天地都好似成为了一片雪白。
徐晏清披着大氅站在寒梅前，
见到我对我展颜一笑，
“你怎么过来了？”
他朝我走过来时，都能闻到那幽幽的寒梅香气。
“我听什柒说梅花开了，就想过来看看。”
我一直都很喜欢梅花。
“今年的梅花开得很好。”
说着，他垂眸看向我：
“....一切都很好”
我闻言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温柔如水的眸中，
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刹那间觉得，一眼万年也不过是如此了。
我的心里忽然蔓延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心飘飘然的飞起来落不到实地。
“咳！大人”什柒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此，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重重的咳一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徐晏清回过神来，表情略微不自然的转过脸去，问：
“什么事情？”
“什伍回来了，他说有事向您禀报”
“好，让他来书房见我吧”
“是”
我眼神飘忽不去看他，
连忙找借口离开：
“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大人办公。”
说着便脚步匆匆的离开。
脑子全是徐晏清方才眼里只有我的样子，
怎么也抹不掉。就这一时走神，
我便和来人迎面撞上，撞得我肩膀生疼。
我抬头一看便愣住了。
他的脸颊秀气，衣服干净整洁，
乍一看像个白面书生，但让我震惊的是，
他竟然，竟然是我从博物馆出来后拦住我的那个神棍！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这是他当初说的话，可是、可是人怎么能活千年呢。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震惊直白，他眉头慢慢皱起，
手已经悄然摸近袖口，眼神里带着探究与防备的意味。
什柒就在这时候来的。
“我过来看看你怎么还没到....迟姑娘..什伍？
你们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什柒瞟到什伍摸向袖口的动作，
赶忙不着痕迹的摁住他的手，
用身子遮挡住什伍，复又看向我：
“迟姑娘？您怎么了？”
“哦，没事”我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
“他...长得很像我的故友，看入神了”
“这样啊，大人正在书房等着我们呢，
就先告辞了。”
“好”
我魂不守舍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年夜饭是我们四人一起吃的，徐晏清一直用公筷给我夹菜，
什柒看看我又看看徐晏清，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吃完年夜饭后立马拉着没眼力见的什伍走了。
饭后我与徐晏清一同站在屋檐下，
看着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下，
他的嘴角含笑，我看着他恬静的面容，
心也忽然宁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时间都暂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