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万历修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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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十日假泡汤!年轻牛马不需要假期

小酒馆,雅间内。

赵用贤和王祖嫡望着躬身拱手的沈念,连忙将其扶起。

二人完全明白沈念之意。

张居正纵然有千般不是,然当下的大明离不开他。

攻击张居正,不但无用。

而且对江山社稷、天下黎民,毫无益处。

二人皆是传统老派的官员,肚子里面学得都是“为臣者须遵纲纪守礼法,不平则鸣,惟论是非”那一套。

在他们眼里,张居正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为实,违逆祖制、钳制言官是真。

缄口保身,绝非为臣之道。

二人打从心里认为傅应祯奏疏所言,并无大错。

但从沈念这番说辞来思考,张居正若无此等权势,新政也无法取得这般成果。

另外,他们也有私心。

当下的官场风气是:介直敢言,蔑视权贵,便是良臣。

一旦得名。

即使仕途不顺,回乡讲学,也能聚拢一众学徒,保障吃喝无忧。

不能青史留名,也能成为一方名士。

故而,擎举着“礼法祖制”,往死里上谏,无疑是一条人生捷径。

今夜。

沈念那句“大明江山最重,天下黎民最重,至于其它,皆不足道”,对他们有所触动。

他们视“名节风骨”如命,视“礼法国制”如命,然却没将“大明国运,社稷兴亡”作为头等重要之事。

当下世风如何,他们很清楚;当下新政的成果如何,他们也很清楚。

自古以来,朝事无是非,只有“利害”二字。

张居正在朝,利大于弊,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

只是让他们将“礼法国制”放在一边,像翰林检讨刘楚先那样,完全追随张居正的脚步,他们做不到。

此观念,非一朝一夕能改。

正如沈念预料的那样。

近日,赵用贤与王祖嫡确实对张居正柄国专政有所不满,他们在私下有所埋怨,也想找机会弹劾。

沈念不愿二人离朝外放,故而才有了今夜的交谈。

赵用贤想了想,道:“子珩,我已知你意,何为忠,何为奸,何为对,何为错,应以长远目光来看,今日愚兄收获颇深,待我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我也是。”王祖嫡也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多时,三人便散去了。

沈念做完此事后,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他知晓,更改一个人的观念很难。

但若待他们上奏弹劾后再规劝,便没有回头路了。

沈念不求他们支持张居正。

只希望他们能不像傅应祯那样,鸡蛋撞石头,除了内耗,别无所用。

沈念之所以没有叫上检讨厅的刘楚先和刘克正。

乃是因刘楚先作为张居正的同乡,对张居正乃是无脑颂。

至于刘克正,他当下只想着练好官话,在翰林院扎根,对上官之令,坚决执行。

这类人,官不会做的很大,但往往没有那么多坎坷。

……

正月初六,清晨,京师内年味仍浓。

文华殿内。

小万历端坐于御案前,李太后垂帘于后,冯保伺于一旁。

主讲官以申时行为首,外加王家屏、沈一贯、沈念三人,还有数名展书官、小宦官,站于两侧。

三大阁老皆没有来。

小万历坐在御案前,不多时,挺起的腰就弯了下去。

“咳咳……”

李太后一咳嗽,小万历便连忙直起腰。

很快。

待申时行讲完一篇经籍要义后,王家屏三人便开始依照讲义上课。

王家屏与沈一贯虽然很拼,但表现最好的依旧是沈念。

这从小万历认真兴奋的表情就能看出。

日讲即将结束时。

小万历看向申时行,道:“申学士,朕昨日不小心碰到桌角,伤了右手,目前还有些疼痛,能否免了下午的大字课?”

申时行、王家屏、沈一贯、沈念四人同时望向小万历的右手。

手背之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已经结痂,几乎不会影响写大字。

小万历明显是想偷懒呢!

若让其放鞭炮,他绝对不会喊疼。

日讲之上,李太后几乎不会开口说话。

日讲主官布置什么,小皇帝当日便做什么,小万历就是觉得三大阁老不在,申时行不敢忤逆他,故而想出了这么一招。

为偷懒,小万历的招数甚多。

若是放在往常,申时行自然就同意了,然去年年底,张居正刚强调过为皇帝增课业。

申时行为了这番鸡毛蒜皮的原因,便让小万历休息,张居正知晓后,肯定训斥他。

然作为臣子的,又不能不体谅君上,小万历若带伤写完字,高喊着手疼,那申时行还要挨骂。

王家屏、沈一贯和沈念三人都默契地低下脑袋。

如此棘手的事情,幸亏有申时行撑着。

申时行想了想,拱手道:“陛下右手受伤,自然不能再练大字,不过,臣有一套左手书法课,可教给陛下!”

此刻的小万历,气得直想掀桌子,连忙道:“朕尽量坚持,尽量坚持!”

若练起左手书法,没准儿以后的大字课就是写两份大字了。

这时。

帘幕后的李太后端起茶杯朝着桌子上轻轻一敲,然后看向冯保。

冯保立即会意。

“陛下,四位日讲官年节为陛下备课,甚是辛劳,当赏!”

小万历眼珠一转,看向四人,拉长了声音说道:“赏申学士长春酒三瓶,银叶十两,赏王修撰、沈编修、沈检讨各长春酒两瓶,银叶五两。”

“谢陛下!”三人齐齐拱手。

……

正月初六到正月初十,小万历甚是老实。

一方面是害怕被惩罚,另一方面李太后承诺他元宵夜可燃烟花爆竹。

……

正月初十,近黄昏,即将放衙。

沈念心情甚好。

十日元宵长假,一年也就一次。

他已计划好。

正月十一逛庙会,正月十二看杂剧,正月十三听评书,正月十四、十五看花灯,正月十六到二十,租个马车去城外看看山水,吃吃斋饭……

就在这时。

翰林院侍读学士申时行来到了检讨厅。

其后面跟着两名文吏,抬着一竹筐的文书。

沈念等人连忙站起,朝着申时行拱手行礼。

申时行笑着说道:“诸位,马学士为你们从吏部抢来一个美差。”

“近日,三位阁老与吏部将三本簿制度(即考成法)又完善了一些,外加丈量田亩之策也将在江西展开,诸多策略细则,都需要设置目录,校对内容,补充细节,要求在正月二十日交给内阁,你们可有信心完成?”

“有!”刘楚先与刘克正的声音最大。

这确实是个美差。

提前了解新政策略,为话语权最高的内阁与吏部做事。

只要不出纰漏,完成后绝对有重赏,且还能算作今年的考绩。

只是这个元宵十日假肯定要泡汤了!

申时行笑着说道:“也别太辛苦,元宵节可休息一日,子珩,你领着干吧!”

马自强有意提携沈念。

将此美差交给检讨厅,其实主要是因沈念。

沈念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学士放心,我们定能完成此重要任务!”

当年老朱留下的“清闲为耻,累死为荣”的陋习,已渗透到每一位想要做出一番成绩的官员骨子里。

年轻官员,不配拥有假期。

沈念望向那一竹筐的文书,感觉今年一定是新政改革风风火火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