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万机之母
高耸的尖塔刺破云层，黄铜管道如巨蛇盘绕塔身，齿轮与活塞裸露在建筑表面，永不停息地咬合转动——这里是亚特罗尔皇家科学院。
大陆任何一个被冠以“科学院”之名的机构，无不受它影响。
它们极尽所能模仿这里的一切，然而最大的却连其十分之一的规模都达不到。
喷涌的蒸汽在阳光下折射出铁灰色的光晕。由十万枚淬火玻璃拼接而成的主楼穹顶白日吸收日光，入夜后化作星图投影仪，将亚特罗尔疆域的天象精准投射至云端。
亚特罗尔王都的国民只要抬头仰望，便能一睹那比繁星还要璀璨帝国疆土。
在科学院外围，十二座百米高的差分机方碑矗立于此，它们表面刻满流动的二进制符文，既是防御矩阵，也是计算核心——它们每日吞吐的数据量，足以让纳普勒斯全国的学者算到文明终结。
这座科学院本身，就已经比小国的城市还要庞大。然而地表上的建筑还仅仅只是这个庞大机构冰山一角，更深的秘密，埋藏在更深的地底。
地下三百米的“永动实验室”中，一颗庞大的机械心脏持续搏动，银白色的管道嗡嗡作响，不知疲倦地向外泵出液态煤炭浓缩剂。
它既是整个亚特罗尔皇家科学院的心脏，也是帝国内无数战争巨兽的心脏。
永动实验室外，大量的实验体在透明管道中沉浮：半机械化的深海巨兽、只剩下大脑的机械改造者、甚至是从教会“借”来的天使残躯……
复杂的建筑群落中，士兵、发条人偶、学者，三种人群井然有序，各自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然而当有人偶尔望向回廊深处时，眼神中闪烁的不是理性与智慧，而是难以言明的痴迷与狂热。
无人问津的储物室内，一台精致华丽的发条人偶低垂着脑袋，静静站立在红鹅绒点缀的展台中。
发条人偶身披一件深紫色宫廷长裙，裙摆则是数百片精钢羽毛拼接而来，每一片都雕刻着繁复的玫瑰纹路。
它的肌肤由乳白色陶瓷打造，表面覆盖着一层近乎透明的珐琅釉，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面部轮廓柔和而精致，高挺的鼻梁与微抿的唇线透露出古典的冷艳。
这台发条人偶不像它的同类那般粗犷与暴力，反而更贴近人类的模样。
“咔嚓……”
随着一声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发条人偶紧闭的眼皮突然蠕动了几下。她像是在适应这具身体，眼球在其下不断转动。
“咔哒！”
发条人偶终于睁开双眼了，虹膜是旋转的齿轮，而瞳孔则是淬火紫宝石。
她举起自己的手臂，上面覆盖着未知材料的仿生肌肤，肘关节处裸露着精密的齿轮结构，每一枚齿轮都雕刻着复杂且秀美花体铭文。
而那修长的手指则镶嵌着玫瑰金色的金属指甲，剐蹭在钢铁裙摆上，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纤细齿轮链条支撑的裙摆开始随着呼吸般的机械律动微微起伏，由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铜线编织而成的长发无风自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翩翩起舞。
伴随着发条人偶动作的逐渐熟练，亚特罗尔皇家科学院内却突然喧闹了起来。
“报告！差分机计算阵列运算速度下降！”
“检查运算核心散热情况！准备更换冷却液！”
“一切正常！不是机械原因导致的运算速度下降！”
发条人偶摆弄了一会身体，自觉无聊，便放下了手臂。
她端庄地站在展台中央，双手轻放在裙摆前，宛若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然而这注定是不可能的，储物室外围起初很安静，但很快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学者们停在储物室外，不知在顾虑什么。
“请进。”
发条人偶的声音如八音盒般清脆，但声调却极为平稳，根本听不出任何感情。
“呼——”
“吱呀！”
沉重的呼吸声从外面传来，大门被打开，学者们鱼贯而入。他们看着角落中静静站立的精致人偶，无比激动：
“母神……您终于又一次降临了吗？”
“纳普勒斯。”
发条人偶转动脑袋，看着眼前几乎要跪下的学者说道。
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宛如坚冰，瞬间便将学者们的动作冻住。
“纳普勒斯……纳普勒斯……”领头的学者闻言，立马在脑海中回忆起有关纳普勒斯的一切信息。
大陆中部，第一次泛大陆战争的主战场，亚特罗尔落后产能的承接地……无论他怎么想，都找不出母神前往那里的理由。
发条人偶就这样静静看着学者暗暗思索，直至他额头渗出冷汗。
“母神的旨意我们会带给枢机卿阁下！”他扯出一抹笑容，连忙对发条人偶保证道。
发条人偶闻言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储物室内落针可闻，但学者们却没有离去，他们小心翼翼地环顾储物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曾说过，我的一切学识都已给予你们，接下来的世界要靠你们自己去揭露。”
发条人偶低垂着双眼，突然说道。
她感受到这片建筑内有无数复杂到难以想象的机器。然而它们却如空中楼阁，支撑它们的既不是现实的理论，也不是大气中飘荡的魔力，而是自己。
被囚禁在“科技”牢笼中的自己。
“母神您的谦虚一直科学院学习的目标，您的学识较之凡人已是无限，何来全部给予一说？”
学者们笑了笑，虽然储物室内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有些可惜，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也可以自己生产。
“母神，需要我带您巡视皇家科学院吗？当初您和第一任枢机卿所用的实验室现在还完好无损。”
维帕蒂看向窗外，那高耸的塔楼和遮天蔽日的差分机阵列倒映眼中，然而她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
“我告诉过你们我的名字是维帕蒂，并且也从未说过我是神。”
她收回目光，亚特罗尔皇家科学院的宏伟在她看来还没有一个名称重要。
为首的学者脸上表情一僵，他满脸尴尬地解释道：“抱歉，母神……帕维蒂小姐，您上次降临已经是四十年前，您的名讳我未曾听说。”
帕维蒂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眼。学者们见状，自知无趣的他们也默默退了下去。
……
“检索纳普勒斯最近所有的信息！把符合条件的标记出来！”控制室内，来来往往的学者忙碌不已。
随着差分机的运行，十二座方碑的一台开始有大片白色的蒸汽喷出。
“结果出来了！纳普勒斯皇家科学院解析出了w-304号母机的产物……怎么可能？！！”
操作员的语气起初显得很是兴奋，但是随着更多信息出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则变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控制室中央，一名学者接过被转译好的文件：“二噁英？”
这是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字。
“看来必须得去一趟纳普勒斯了。”
喃喃自语间，一丝红芒从他转动的右眼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