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人床（六）
顾老师回到自己房里，待了须臾，又走了出来。
出来时，他手中拿着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这册子用绳结缠绕着，它面积很小，但很厚实，好像一本新华字典。册子外边的包装用红色的丝绸装包，让陆半生感觉这本书很另类。
虽然看不见书名是什么，但陆半生一看见这部书，整个人的精神便骤然振奋。手心也特别痒痒。
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发自内心的催促他，想要让他得到那本书。
那种发自内心的冲动，甚至一度让陆半生伸出了手掌。
但他终究没有夺。
因为对于一个天天被父母凝着学习的孩子来说，书本对于他的诱惑力，终究还是太低了。
要是换一罐健力宝或者几张画片，他或许还真的会动手去夺。
但，书……
那不是催眠用的东西吗？
很快，伸出手的陆半生制止了内心那股子莫名的躁动。
与此同时，顾老师也将这书摆放在了他师兄裘正道的眼前。
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书的名字。
《儒释道》
“儒释道，真是儒释道！”望着那精美的丝绸书目，裘正道的脸色十分激动。
但转瞬，他又变得十分怀疑了起来。
而后，他困惑的问顾老师：“这本禁书，可是风水门掌门的独享。你……就这么给我了？”
顾老师懒得和他废话：“你到底看不看。不看我拿回去。”
“看，看，看！”裘正道笑嘻嘻的接过那书，而后迫不及待的打开游览……
可只看了那内瓤一眼后，裘正道原本喜气洋洋的脸便僵直的仿佛被雷劈。
他神情之震惊已无法用言语形容，就似乎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好半天之后，裘正道才抬头，瞪着环眼，对自己的师弟道：“姓顾的。你玩我呢？这书里……明明一个字儿都没有呀！”
说话间，裘正道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整本书展开。
陆半生这才发现，这书的装裱很特别。几百上千页的书页，都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装订在一起的。好像一条哈达，或者龙的龙鳞。透着一种陆半生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古朴气息。但却又让他有一种熟悉感。
就好像上辈子见过？
“姓顾的。你不愿意帮我就直说，犯不着用本假书来糊弄我！”
裘正道对大家展示完空空荡荡的书页内容之后，又指着顾老师的鼻子没好气道。
“这怎么会是假书呢！”顾老师则耐心的和裘正道解释，“你仔细看看这装裱，是不是“龙鳞册”？你看看《儒释道》三个字下边的落款，是不是咱们风水门祖师爷袁天罡的手笔！”
“可也是……”随着顾老师的提点，裘正道内心的火气渐消。
顾老师又说道：“师兄也清楚，龙鳞册的装裱方法，已经失传了。现在天下存世的，只有咱们手里这本《儒释道》和故宫的《刊谬补缺切韵》。而且故宫那本是残卷，咱们这本是善本。就这一点儿。便足够说明我没骗师兄吧。”
“可，可……”裘正道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所以他支支吾吾道，“可为什么书里一个字儿都没有呢？咱们祖师爷传承了一千多年的宝书，就一个字儿都没有嘛！”
“呵呵。”顾老师无奈，“如果不是一个字儿都没有。你感觉当年灭牛鬼蛇神的时候，这书能留下来？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字儿……”
犹豫了一下，顾老师还是说道：“当年金十四传衣钵的时候说过。这本书上文字阅读的方法，几百年前就失传了。你我包括他，都看不见上边的文字的。”
既然看不见文字，那修习禁书上那些逆天改命的禁锢之术，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哎！”
听了顾汉儒的话，裘正道整个人就和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里。
看完空荡荡的卷轴，裘正道又侧目，看向自己的徒弟裘红叶，苦涩的对那孩子笑。
虽然明知道那娃娃听不见。但他还是说道：“好孩子。你这又聋又哑，五弊三缺二的命。师父是帮你改不了了。我……对不住你。”
裘红叶听不见裘正道说的这些话。也没见过裘正道如此复杂的表情。
所以在震惊了一下后，裘红叶赶紧跪在地上，又冲着自己的师父磕头。
俨然，她以为自己又做错事了。师父正在训斥她。
“让孩子起来吧。”顾汉儒也是一脸无奈的告诉裘正道，“东西让你看了，帮不了你。所以你就别想那些歪的邪的主意了。你如果想让孩子恢复正常。不如多攒点钱，带他去首都的医院里看看病。我听说最近有一种叫人工耳蜗的东西，或许能让人重新听见，就是手术费贵了点……”
裘道长回：“你当我傻呀，要能用我给她早用了！这年头，用科学和钱能解决的问题，谁还用玄学。”
裘正道说这话的时候垂头丧气。
可陆半生则感觉这可能是裘道长这辈子说道的最有道理的一句话。
当然，这话很凄凉。
三个人围绕着那本《儒释道》讨论了一圈。并没有什么结果。而这或许也正是顾老师想要的效果。
顾汉儒见自己平息了裘正道的执念。便收起图册，想要继续回去睡觉。
可就在这个时候，陆半生突然站了出来。
他指着那书：“顾老师。能让我看看那玩意吗？”
“你？”裘正道下意识的摇头，“这不是卫生纸。不能给你玩。而且上边一个字没有，你看他作甚。”
“明明有字迹的呀。”陆半生望着那书页，“我就是纳闷，明明那么多字迹，你和顾老师，为什么偏说一个字儿都没有呢？”
“……”
裘正道和顾汉儒对视了一眼。
然后，老道愤怒的对师弟吼道：“姓顾的！都是你干的好事儿，你的臭袜子，都把我好徒弟熏出幻觉了。回头要是这材料废了，你得赔。”
“是，是，我赔，我……不对呀！”顾老师瞪大了眼睛，指着陆半生，“孩子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
“不是我徒弟难道是你徒弟呀！”裘正道脸红脖子粗道，“你本事大的话，他叫你一声师父，你敢答应吗！”
“姓裘的，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顾老师恼怒，“孩子才八岁，他懂个屁的道法。你这么早教他那些玩意，他只学术不懂道，要出大事儿的！还是那句话，早慧则夭！”
“胡扯，你没听伟人说过吗？教育要革命！学制要缩短！”
“滚！你一个道士，懂个屁的教育。教书育人，我才是专业的。”
“毛！你本事那么大，考教师资格证去，教正规班去呀！阿，伯，菜，呆都念不利索，还在这装大尾巴狼呢……”
……
随着顾、裘二人的火药渐积。他俩又进入了那种节节攀升的对骂模式。看架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也在他两个吵吵的时候，陆半生独自走到那本龙鳞册前，伸出手翻了几下，做了确认。
然后他告诉裘正道和顾老师：“我确实能看见上边的字！这上边第一句话是……道者儒之本，儒者道之
依。”
听了这话，裘正道越发震惊的望着陆半生。
然后这老道指着顾汉儒的鼻子，越发愤怒的吼叫：“姓顾的！你臭袜子熏的我徒弟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你赔！我罚你以后天天洗袜子，连我的一起洗！”
“别废话了！”顾老师打断了裘正道的胡闹。
然后他瞪着同样惊愕的双眼，走到陆半生的面前。
先看看孩子那认真的眼神。又看看那本他一个字也看不见的书。
片刻思考后，顾老师问陆半生：“半生，你真能看见的话，就再给我念几句？”
“嗯！”陆半生老实点头，然后望着那书册，继续讲道，“儒有八卦，可解方位，道有太极，可炼阴阳。太极八卦，混为一图，儒道相抱，气韵始终……”
“别念了！”
忽然，顾老师变得惊恐起来。
他惊骇的样子，吓了陆半生一跳。就仿佛陆半生在无意之间，打开了条通往地狱的门！
顾老师把书骤然从陆半生的手头抢过来。死死的合住。
“怎么？他真能看见呀？”裘正道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并且汗流浃背的问师弟。
“他念的都是对的。这禁书的片段文字，我这个当掌门的，好歹听前人总结过一些……”顾老师解释完，又指着陆半生告诉裘正道，“怪不得金十四要附在这孩子身上，原来是因为这本书！好算计呀，他自己看不见书的内容，就找一个能看见的人来。”
“可，”裘正道困惑，“他怎么知道这孩子一定能看见呢？”
“这孩子身上肯定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
顾汉儒给了师兄一个假设，然后又问陆半生道：“半生，除了和崔小倩入洞房。你从小到大，家里还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和房子有关的怪异事？能不能想想？”
或许是怕陆半生不用心。顾汉儒还特地强调：“这件事一定是给你造成过巨大创伤的，它和治疗你的病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你尽量回忆。”
“哦。”
陆半生点了点头。然后仔细想了起来。
房这件东西，人无时无刻不在接触。所以和房有关系的事件，太多太多了。
这种事本不容易想，但好在陆半生的人生还比较短暂的原因，大概过了三五分钟之后，他便想到了在老家时的一件事。
那是一件除了“入洞房”之外，他唯一有印象的，和“房”这个字有关联的痛苦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