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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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周仙师

青溪村。

夜色如墨,月华倾泻,繁星点点缀于天幕。

万籁俱寂,唯有山间虫鸣时起时伏,更添几分幽深。

村中灯火尽熄,户户门窗紧闭,村民皆已沉入梦乡。

村东头那座茅草覆顶的陋室,此刻门户洞开,杳无人迹。

陈默早已踏着月色,循着黑虎帮众的踪迹疾追而去。

崎岖山道上,马蹄声碎。

四匹骏马护卫着一辆青篷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如飞。

车帘随颠簸不时掀起,露出内里情形——一个络腮大汉仰卧其中,面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

断腿处虽经简单包扎,鲜血仍不断渗出,将身下垫褥染得猩红刺目。

“三当家的,再撑片刻!马上就要到寨子了。”刀疤汉子紧攥缰绳,腕间绷带已被汗水浸透。

他频频回首,眼中满是焦灼。其余帮众亦面如土色,不时偷瞥车厢,又慌忙别开视线。

络腮胡大汉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青筋暴起的手死死抓住车板,每一下颠簸都让他浑身剧颤,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真他娘撞了邪…”刀疤脸抹了把冷汗,声音发颤,“偏偏遇上这等活神仙…”此言一出,众人俱是脖颈发凉。

想起日间那人仅凭外放的气势,便断了三当家双腿的可怖手段,几个帮众不由得脊背发凉,牙齿都在微微打颤。

刀疤脸突然狞笑一声,压低声音道:“慌什么?等回了寨子,自有灵药山的周仙师为咱们做主。”他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那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野修,岂能敌得过周仙师的神通?”

众人闻言神色稍缓,谁不知灵药山周仙师能呼风唤雨、驱符御剑?这些年黑虎帮能横行乡里,全仗着这位仙师在背后撑腰。

想到此处,几个帮众腰杆都不由挺直了几分。

殊不知,就在他们身后百丈外的山道上,陈默正踏着月色徐步而行。

他虽因旧伤未愈,失去了遁光梭这等飞行法器,但毕竟是修仙者,要追上凡人的马车不过闲庭信步。

前方断续的对话,在他耳中却清晰可闻。

陈默眸光微冷。

这番对话不仅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更让他确信此行必要。

若能一劳永逸为青溪村除去这个祸患,倒也不枉他连夜追出这数十里山路。

如若不能,他倒也想亲自会一会这个“周仙师”!

黑虎帮的老巢坐落在青溪村以北三十里的“断虎崖“上。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险地,三面都是陡峭的崖壁,唯有一条蜿蜒的山路可以通行。

山路狭窄处仅容两人并肩,两侧皆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寨子建在崖顶的平缓处,外围用粗木扎成丈余高的栅栏,四角设有瞭望塔。

塔上日夜有帮众值守,一旦发现敌情,便会敲响铜锣示警。寨门是用整根铁木打造,厚重非常,需要四个壮汉才能推动。

寨内布局错落有致,正中是一座三层高的主楼,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与周围简陋的木屋形成鲜明对比。

这便是帮主“黑面虎“的居所,也是帮中议事之地。主楼后方是几排低矮的屋舍,供普通帮众居住。

西侧是练武场,地面铺着青石板,兵器架上刀枪剑戟一应俱全。东侧则是粮仓和马厩,常年囤积着从各村搜刮来的粮食,各种珍稀灵药。

最引人注目的是寨子东北角的一座独立院落。

院墙通体刷成朱红色,门前立着两尊石雕的仙鹤,檐下悬挂着青铜风铃,随风叮当作响。

这便是“周仙师“的居所,平日里严禁帮众靠近,连帮主“黑面虎”要进去也得先通禀。

此刻,马车已驶上通往寨门的山路。

刀疤脸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抬手射向夜空。

箭矢带着尖锐的哨音划破寂静,寨门上的守卫见状,立刻招呼人手推开沉重的寨门。

陈默站在山路下方的阴影处,抬头望着崖顶灯火通明的寨子,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刀疤脸一行人刚进寨门,就被闻讯赶来的帮众团团围住。

几个喽啰七手八脚地将络腮胡大汉抬下马车,鲜血滴了一路。

“怎么回事?”一个满脸横肉的独眼壮汉推开人群走来,正是黑虎帮二当家“独眼龙”。

他看到络腮胡的惨状,独眼中凶光毕露:“谁把老三伤成这样?”

刀疤脸扑通跪地,声音发颤:“二当家,我们遇见修仙者了!就在青溪村!”

此言一出,周围帮众哗然。独眼龙一把揪住刀疤脸的衣领:“放你娘的屁!修仙者会来这种穷乡僻壤?”

“千真万确!”刀疤脸急得满头大汗,“那人就站在村口,连手指都没动,光凭气势就把三当家的双……”他说着做了个折断的手势,“像折树枝一样……”

旁边几个同去的帮众也连连点头,其中一个瘦高个结结巴巴地补充:“那…那人眼睛会发光!我亲眼看见的,像两盏鬼火!”

“废物!”独眼龙一脚踹翻瘦高个,正要发作,忽然听见一声轻咳。

人群立刻如潮水般分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

正是周仙师!

他腰间悬着一枚青铜铃铛,行走时却不发出半点声响。

帮众们纷纷低头退避,连独眼龙也收敛了凶相。

“仙师!”刀疤脸如见救星,连滚带爬地扑到周仙师脚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周仙师没理会他,径直走到络腮胡身前。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伤处轻轻一按,络腮胡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确实是灵力所伤。”周仙师收回手,眉头微皱,“对方什么来路?”

刀疤脸急忙道:“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得跟个白面书生似的,我们按惯例去收供奉,他突然就……”

“二十多岁?”周仙师突然打断,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抚须而笑:“乳臭未干的小儿,纵有些微末道行,在本座眼中不过蝼蚁耳。”

他袖袍一甩,腰间玉佩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番做派,顿时让满堂帮众精神一振。

“那是自然!“独眼龙连忙躬身,独眼中闪着谄媚的光:“周仙师神通广大,那等山野散修,怕是连给您提鞋都不配!”

“就是!”刀疤脸也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喊道:“周仙师随便掐个诀,就能叫那小子魂飞魄散!”

众帮众纷纷附和,谀词如潮。有人甚至跪地叩首:“仙师法力无边,定能为我们三当家报仇雪恨!”

周仙师被这番吹捧说得飘飘然,山羊须翘得老高。

他负手而立,故作高深道:“明日辰时,本座便亲赴青溪村。”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指尖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只火鸦在空中盘旋。

此等神乎其神的手段,顿时赢得了满堂喝彩。

……

山巅之上,陈默负手而立,夜风掀起他的衣角。

他冷眼俯瞰着寨中闹剧,嘴角泛起一丝讥诮。

那周仙师装模作样地掐诀念咒,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在陈默眼中却如同稚童耍把戏。

神识一扫,对方那点微末修为便无所遁形——不过堪堪摸到练气一层的门槛,连最基本的灵力运转都滞涩不堪。

“原以为真是灵药山弟子…”

陈默摇头轻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等修为,怕是连宗门杂役都不如,多半是偶然得了本残缺功法,在此招摇撞骗。

寨中,周仙师正卖力表演着“仙家手段”,一张黄符甩出,化作点点萤火,引得众匪徒惊呼连连。

陈默看得分明,那符箓上灵力驳杂,分明是市井骗子常用的障眼法。

陈默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就像准备与猛虎搏斗,却发现对手是只装腔作势的野猫。

……

夜色渐深,寨中喧嚣终于平息。

周仙师在众帮众的簇拥下回到朱红院落,临进屋前还故作高深地掐了个安神诀,惹得守夜帮众又是一阵惊叹。

三更时分,陈默偷偷潜入寨中。

身影如一片落叶,轻飘飘落在朱红院墙上。

他指尖轻点,檐下的青铜风铃顿时哑然无声,月光透过窗户,隐约可见屋内周仙师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哪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陈默无声推窗而入,足尖点地,进入房间。

床榻边的檀木桌上,散落着几张劣质符纸和半截朱砂笔。

他随手翻开桌上一本破旧的《玄门要术》,发现不过是市井流传的假道书,上面还沾着油渍。

“果然是个江湖骗子。”陈默摇头,目光却落在周仙师腰间鼓鼓囊囊的灰布袋子上。

“储物袋?”

陈默看到这,脸上露出一丝讶色。

“以此人微末道行,竟然拥有储物袋,这样看来事情就有点蹊跷了。”

他并指如剑,一道无形气劲划过,袋口禁制应声而断,袋中滚出几块下品灵石,一枚青铜令牌,还有本手抄的《引气诀》——正是最基础的入门功法。

周仙师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仙法无边”的梦话。

陈默指尖凝出一缕青烟,轻轻拂过对方鼻尖。

周仙师顿时鼾声更沉,连嘴角流出的涎水都浑然不觉。

陈默将令牌和《引气决》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他摩挲着令牌上凹凸的纹路,月光透过窗户,令牌正面“灵药山”三个大字流转。

翻至背面,那个笔力遒劲的“周”字边缘已有些磨损,显然常年被人贴身携带。

《引气诀》的纸页泛黄卷边,翻开时发出细微的脆响。

陈默目光扫过扉页上那方褪色的朱印——“灵药山外门藏书阁”几个小字依稀可辨。

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里,夹杂着几代周氏族人的心得感悟,字迹从工整到潦草,仿佛诉说着一个家族由盛转衰的历程。

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歪歪扭扭地写着:“周氏第七代玄孙周德昌谨记,先祖讳长青公曾任灵药山外门执事……”墨迹未干处还沾着几点油渍,想来是那位“周仙师”就着油灯写下的家族荣光。

陈默合上书册,指尖在封皮那道裂痕上停留。这哪里是什么仙师传承?分明是一个破落户守着祖上最后一点荣光的可怜把戏。

那周德昌怕是连正经的修炼口诀都没学过,只凭着这本最基础的《引气诀》和祖传令牌,就在这穷乡僻壤装神弄鬼。

修仙之路何其艰难,多少名门大族的子弟尚且难窥门径,何况这等连传承都断绝的破落户?

月光如水,在陈默指间流淌。他凝视着令牌上斑驳的纹路,眼神渐渐深邃。

周德昌虽是个招摇撞骗的破落户,但这枚令牌背后牵扯的因果,却不得不慎重考量。

“灵药山…”陈默轻声呢喃,这三个字在唇齿间辗转。

即便是个没落旁支,终究沾着仙门因果,若贸然打杀,难保不会惊动灵药山。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书页,在寂静的室内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窗外忽有夜枭啼鸣,凄厉的叫声划破寂静。

陈默眸光微动,一个念头在心底浮现。

他轻轻放下令牌,指尖凝聚一缕灵光,点在周德昌眉心。

沉睡中的周德昌眉头微蹙,随后悠悠转醒。

周德昌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道青色身影立在床前,月光勾勒出对方挺拔的轮廓。

他正要惊呼,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全身如坠冰窟,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周德昌。”陈默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在周德昌耳中如同惊雷炸响,“灵药山外门执事周长青的第七代玄孙,我说的可对?”

周德昌瞳孔骤缩,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这个秘密连黑虎帮帮主都不知晓,眼前之人怎会…

陈默指尖轻抬,一枚青铜令牌悬浮而起,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此物乃灵药山外门执事令,持令者可入灵药山。”他语气转冷,“可惜,你祖上积攒的这点香火情,怕是要断送在你手里了。”

周德昌眼中闪过惊恐之色,喉结上下滚动。

陈默见状,指尖微动,解开了他喉间的禁制。

“仙、仙师饶命!”周德昌声音嘶哑,挣扎着滚下床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