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战前夜
皓月悬空，星河灿烂。
庆典临近尾声，新郎在一片祝福中横抱起羞涩的新娘钻进帐篷，众人一哄而散，有说有笑地打扫庆典现场。
欢声笑语在抵达门口后便戛然而止。
营区中央的高大营帐中，气氛无比凝重紧张。
老族长背对炉火坐在正中央，面目隐没于阴影中，火光为他干瘦的轮廓附上光晕，如同披上一层黄金铠甲。
其余六人分列两侧，陆远独自坐在更外侧的位置，面无表情地旁听着乌恩部的战前部署。
“什么时候发生交汇？”阿尔泰率先打破沉默。
“明天傍晚，也许会更早。”老妪轻轻抚摸着肩膀上鸟儿的羽毛，那只青鸟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陆远身上。
它的眼珠微微晃动，似乎在审视这个贸然出现的陌生人。
鸟的眼神绝不可能表达出如此复杂的情绪，类似的情况他只在一只动物身上见到过——金雕。
共享五感？
他瞬间明悟。
这老妪大概也有类似的能力，能将意识寄托在动物身上，所以才能察觉到交汇即将发生。
可是……
陆远咂摸着舌头，按照他的估算，明早两个区域就会发生交汇，就算老神婆经验丰富，也不该出现这么明显的误差。
“呼……那就放心了。”
“等他们迁到这，咱们早就搬走了。”图尔库拍拍胸口，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雀跃。
他的话立刻招来阿尔泰犀利的目光，图尔库顿时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去。
“绝不能大意，不要忘了霍图部对我们做过的事。”阿尔泰只有十五岁，却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镇静和理智。
斧矛、箭矢、火焰和鲜血……
即使已经过去半年，噩梦般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战斗持续整整三天，他们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抵挡住霍图部几十次猛烈冲锋，最终以十八条战士性命为代价，侥幸获得惨胜。
今时不同以往，攻守之势易形。
这片喇叭状山谷地形平坦开阔，完全无法抵挡霍图部骑兵的冲锋，正面对敌他们毫无胜算。
“保险起见……”老族长终于开口。
“今天晚上，图尔库和萨法尔带领战士队向东进发，做好防御部署。”
“明天太阳升起之前，阿尔泰负责统领全部拔营向西迁徙。”
萨法尔，正是那个对陆远出言不逊的瘦高青年。
阿尔泰豁然起身道：“尊敬的族长，我是骑兵队的头领，保护部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从现在起，你不是了。”老族长漠然道。
“什么？”阿尔泰后退半步，一时无法理解如此突兀的决定。
“月神在上，乌恩部七人议事团列坐在此。”
“我以族长之名提议，阿尔泰·伊扎塔克苏，从今天起，以代理族长之名义行使权力，并承担责任。”
“明天，我将前往东侧，和战士们一同抵挡霍图部的进攻。”
“大家都清楚，这是唯一的办法。”
众人默然。
老族长是不世出的天才，个人实力远在普通战士之上，他本人的强横战力一直是乌恩部在大荒中立足的最后底牌。
除了老妪，没人举手同意这项提议。
他们都清楚，年仅十五岁的阿尔泰绝对无法担起部落族长的重任。
亚库普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拂袖转过身去，淡漠地说道：“既然如此，族长之事日后再议，先着手准备应付霍图部，各自去安排吧。”
他很少见地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妪第一个站起身来，她用苍白的眼珠向着亚库普深深鞠了一躬，离开族长营帐。
两个中年男子紧随其后。
萨法尔，图尔库面面相觑，知趣地退出营帐。
阿尔泰咬着牙等了半晌，终于还是哀叹一声，跺脚离开。
陆远最后一个起身，他早就和老族长表明态度，无意参与到部落纷争之中。
所以亚库普故意把他留在这里，一定还有话要说。
“尊敬的客人。”老亚库普叫住他。
“情报是假的，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会发生交汇。”老亚库普转过身，来到陆远身前。
果然……
刚刚陆远就觉察到不对劲，由于熔炼【飞廉】血脉，他对于风的流向和速度格外敏感，估算的时间误差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要么那老婆子是个水货，要么是她在撒谎。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你想让我做什么？”陆远问道。
老族长和神婆为什么串通演双簧，或者到底由谁来继承族长，他都不感兴趣。
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天黑之后，魔罗扎的力量会更加强大。”
“部落中的药材任你取用，明天黎明你就带着艾拉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这是信物，艾拉见到以后自会明白这是我的意思。”老亚库普颤抖着将一块月牙形玉佩塞进陆远手中。
撕下名为族长的面具后，他只是一个希望女儿能平安生活的可怜老父亲。
“好，我答应你。”
陆远五指合拢，大步离开帐篷。
所有人离开之后，营帐内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老族长默立许久，俯身打开尘封的木箱，扯下脖颈上的圣器碎片放入其中。
随后，他取出油封的长刀。
“嚓啦。”
刀刃划过砥石表面，迸溅出一撮火花。
……
冷风吹了整夜，好不容易熬到东方泛白，营帐外泛起熙攘人声，陆远才从地上弹起来。
虽然整夜未眠，他却丝毫不觉得困倦，甚至比以往更加亢奋。
一定要回去，无论今天的战斗结果如何，乌恩部都会向山脉深处迁徙，逃离这里的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还要赚钱盖大瓦房，过上好酒好肉伺候，妻妾美姬成群的生活，绝不能在此了却残生。
他收拾好飞刀和灵芝，推开门帘。
居民们已经开始拔寨，整个部落如同一头灵活运转的怪兽，有条不紊地迈步向前。
阿尔泰策马穿行其间，指挥着部落向西迁徙。
陆远瞥了他一眼，避开哼唧的牛羊和苦恼的孩子们，快速穿过拥挤忙碌的人群，来到艾拉的营帐。
女大夫正带着两个助手收拾行装。
“艾拉。”
陆远顾不得礼节，扯住她的胳膊来到门外，取出老亚库普的信物，用最简单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你说什么……”艾拉错愕着退后，眼眸蒙上一层白霜。
那块玉佩，是她娘留下的遗物，老亚库普将其交给陆远，分量已经不言自明。
可是……
她真的能离开吗？
迷惘之际，天际忽然传来一道悠长的号角声。
陆远循声看去，惨淡的晨曦中，浑身浴血的萨法尔策马立于山岗之上，吹响号角后，瘦高的异族青年失去支撑，摔落马背滚下山坡。
艾拉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号角声唤醒，双眸当即不再动摇，坚定地地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草药你都带走吧，我要去救我爹，乌恩部的女儿绝不会抛下族人逃命。”
她夺过一匹路过的黑马，翻身跃上。
烈马扬蹄，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
一声嘶鸣，马儿逆行惊慌逃窜的人群向山坡方向飞奔而去。
陆远伸手去拉，却只触碰到白纱裙角。
他望着远去的背影苦涩地笑笑，抽出飞刀喃喃自语道。
“喂……别瞧不起人。”
“我答应过老头子带你走，就不会让你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