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壮士一去
俞大猷看了一眼鲁永顺，鲁永顺也看了一眼俞大猷。
两个人的脸色都是一样，一片煞白。
吹牛吹大了啊！
谁能想到倭寇刚刚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居然还有勇气直接攻击浙江省的中心——杭州城！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伙倭寇来的气势汹汹，居然还有一支官军作为前锋，分明是摆出了一副决战的架势啊！
且不要说自己手下这两千人，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恶战过后，根本没有经过像样的修整，便回来邀功请赏了，退一步说，便是这两千人经过了充分的休整，又能怎么样？
俞大猷和鲁永顺心里最明白，这两千人，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在独马关和响泉关下，如果不是凭借完美的地形和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这两千人早已是倭寇的刀下之鬼了！
便是今天这一次耀武扬威的入城仪式，也是在鲁永顺精心安排之下训练了好多次，才多少有些样子，可是摆摆样子简单，若是上阵杀敌……
不管是俞大猷还是鲁永顺都很明白，结果一定是悲剧性的。
可是事情到了眼下的这个地步，牛已经吹上天了，要想往回找借口，那可怎么张嘴？
退一万步说，即便俞大猷和鲁永顺豁出这张脸皮不要，跪地哀求，这两千人要进城可也来不及了！
俞大猷叹了口气，鲁永顺忍不住又想喝酒了。
两个人垂头丧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倒霉啊！
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吹牛都要上税。
只是这一次要上的税实在太多，只怕要倾家荡产了！
俞大猷抬头看向城楼之上。
城门上，胡宗宪满脸期许，他身后的诸多将领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至于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个个都是眼神热切。
居然可以亲眼目睹传说中的英雄队伍大破倭寇，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啊。
以后这是可以够直接吹一辈子了。
“来人，在城墙上安排弓箭手，支援俞将军！把城门关上，以防倭寇突袭！俞将军与鲁将军两位率兵在外破敌，本官居中指挥！”城楼之上，胡宗宪发下了命令。
在胡宗宪看来，这乃是万全之策，若是大胜，功劳自然是自己的，毕竟自己是在城楼之上进行了掩护和指挥到底。
可是一旦打了败仗，城外的两千人倒是小事，保护杭州城的万无一失却是重中之重！
俞大猷睁目结舌，鲁永顺差点没哭出来，其余的两千名新兵更是别提了，全傻了！
好容易在独马关和响泉关下侥幸取胜，这些官军们全都抢到了价值不菲的财物。
在参军之前，大家全都是一穷二白的平头百姓，除了烂命一条，那是一穷二白，大家的目的都一样，除了参军混口饭吃，就是希望立一次大功，攒点银子回家娶媳妇生娃。
在那个当口，大家虽然都是新兵，见了倭寇会紧张，忍不住会逃跑，可是在内心里，都是盼望着和倭寇一战的。
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大家怀里鼓鼓囊囊揣的都是从倭寇处抢来的金银器物，这几天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生怕有人在自己睡梦中将东西偷走。
大家心里的想法都一样，回到杭州城，立功受赏之后，便拍拍屁股回老家，从此自己也是杀过倭寇之人了，也是有钱人了，老婆想娶几个就是几个，娃儿要生几个就是几个！
总之一句话，自己的命，如今也金贵起来了。
谁也没想到，眼看要进城享福了，居然倭寇又杀来了！
如今后有坚城，可是不能进，城上有弓箭手支援，可是看距离的话，如果放箭很难射到倭寇，倒霉的很有可能是自己，前有杀气腾腾的倭寇，怀里是拼了命挣来的金银。
谁也不想打仗啊！
可是如今想跑，似乎也来不及了！
“加油！加油！”
城头上的百姓们扯着脖子使劲喊，可是这声音传到了两千名新兵的耳朵里，分明就是催命啊！
俞大猷看了看一字排开的这两百名新兵，叹了口气。
不是这些新兵们不争气，俞大猷也是带兵多年的宿将，知道这事不能怪这些新兵，要怪，只能怪自己时乖命蹇！
“鲁兄弟！你看！”俞大猷回头看向了鲁永顺，不远处，烟尘四起，眼看倭寇的前锋就要杀到了。
“哎，这些都是好兄弟，若是认真操练一年，什么样的倭寇也不在话下，可是如今……”
鲁永顺也叹了口气。
文死谏，武死战！
这是老辈们留下的规矩，鲁永顺虽然沉沦下僚多年，可是这几日，似乎当年的那个破阵杀敌的少年将军又回来了。
“俞大哥，看来咱们的时候到了！”鲁永顺叹了口气，伸出手扶着俞大猷下了马车。
叫旁边士卒牵过马来，俞大猷和鲁永顺翻身上马。
两个人本来并无交集，可是经过这一战，自然互相熟悉了起来，如今，到了生死关头，两人居然起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这一仗，肯定是以惨败收场，可是身为大明朝的武将，可以死，却不能憋憋屈屈地去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惨白的结局已经无可避免，可是作为武将，即便是死，也要留下最后的尊严。
俞大猷勒转马缰，转过身来，面向滚滚而来的征尘，一翻手，抽出腰间宝刀。
“俞大哥，还有我！”
鲁永顺满头头发花白，踢了踢马肚子，坐骑上前两步，与俞大猷并肩齐辔，伸手拈起一根长枪，夹入腋下。
城上城下，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要看这两位将军排兵布阵，迎战来敌。
“好，冲吧！”
俞大猷一声怒喝，手中刀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那马受惊，长嘶一声，飒沓如流星，狂奔向前。
鲁永顺挺枪骤马，身子站立起来，迎着对面的倭寇前锋冲了过去。
狂风烈烈，这二人再也没有回头向后看一眼。
城头之上，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两位将军居然没有带任何人，就这般单枪匹马，直冲倭寇大营！
这是何等的勇气，这是何等的威风！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
所有人心中都油然而生一种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