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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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雨欲来

盐商的私生子与梨园花旦相约殉情,这凄美的爱情故事,已经在建康城里传为美谈,可谓家喻富晓。

随着朱玉莲的香消玉殒,而李家七公子活了下来,故事就出现了两极反转。李守仁不再是忠贞的男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他应该再去死啊。更有极少数阴谋论者认为,这是李守仁阴毒狡诈,这就是设的一个局,既能对得起深情男人的人设,又彻底甩开朱玉莲,还能迎娶名门闺秀,可谓一箭三雕。

车马很慢,书信很远,天空很蓝,空气清新,家里有钱。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李守仁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建康城里,经常看到一个俏丽的丫鬟就像影子一样,跟在李守仁屁股后面,寸步不离。

李家门口门外站着黑压压一群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方脸男子,身材魁梧,身着青色长衫,纱罗软巾包裹着头,浓眉大眼,神情刚毅冷酷,一只手紧握着腰间悬着的一把横刀,足底蹬着一双长筒靴。

身后之人都是黑色长衫,带着方帽,腰挂腰牌,有的手执绳索,有的怀揣铁尺。

守门的家丁见了,顿时慌了神,立刻进去通报。很快,里面一个白白胖胖的老者匆匆忙忙的出来,朝着最前面的方脸汉子作揖打躬,“请问这位官人,来我李家有何事?”

方脸汉子瞪着老者,傲慢的说道:“我们是建康府巡检司的,现在怀疑朱玉莲的死是李守仁故意设置的圈套,让他们给我们走一趟吧。”

李桂圆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惊,人命官司,可是大事!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回道:“这位官人,真不凑巧,我侄儿今天刚刚出门去了。”

方脸汉子冷哼一声,“那也得让我等进去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手一挥,一众衙役冲进李家大门。

李守仁所住的清风苑,衙役们已经翻了一个顶朝天,也没有找到李守仁的踪影,看来确实不在。想来,官府办案,这李家没胆量将嫌犯藏匿,不敢不配合。

李守仁的清风苑外,聚集了不少的李家人在窃窃私语,官府的人进李家宅院拿人可是头一遭。

李守廉满面春风的和几个衙役聊天,其余的妇孺老幼有的好奇,有的幸灾乐祸,只有极少数人显得有些担忧。

“这位官人,怎么称呼?”李桂圆双手给方脸汉子弯着腰恭恭敬敬的递了一杯茶。

“我是巡检司的铺头,姓王,叫我王铺头即可。”王铺头接过茶杯,口气温和了一些。

李桂圆迟疑的道:“王铺头,我侄儿与那朱玉莲一起殉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重新勘验呢?”

“这个不归我们管,我们巡检司只管拿人,至于怎么推勘,这是提刑官的事情。”王铺头看向李桂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们李家真是多事之秋啊。”

李桂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了解,这就是周延亭的报复。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真判了李守仁有罪,李守仁说不得要抵命的。

“王铺头,你说,如果提刑官真的认定朱玉莲之死,是由我侄儿一首策划,那他将面对什么刑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李桂圆手一抖,茶杯差点拿捏不稳。虽然这个侄儿在李家地位不高,毕竟是大哥的亲儿子,他怎么也不愿意看着李家的人丁人头落地。

“王铺头,这里拥挤,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李桂圆颤着声音说道。

王铺头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不用,我们就在这里,一直等到李守仁回来。”

李家三代从商,根基深厚,人脉广泛,自然家规也严厉。

李老太爷已经七十七岁,有三个儿子,除了嫡长子李桂方外,还有两个妾室生的儿子,李桂圆和李桂真。

李桂方又有四子三女,嫡长子李守礼,老三李守义,妾室出的老五李守廉,另外一个就是李守仁,三女中除了四女早夭外,二女已经嫁人,六女也是待字闺中。

李家几十号人就住在这宅院里。每个小家除开每月的用度,每人按照身份可以分得不同的月钱,生意所得的利润,每年年终也会拿出一部分置办家产,分红。

李老太爷于十八年前就退居幕后,将生意交给了李桂方打理,李桂方就是这个大家庭的当家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李家宅院里的一间雅致的厢房内,李守廉正陪着一位中年男子坐在八仙桌上小酌。

男子大约三十四五岁,相貌英挺,鬓发如裁,边幅整洁,气质沉稳静娴,无半点商贾的庸俗。这人便是李桂方的嫡长子李守礼。

李守廉平时游手好闲,不太关心家中的生意,在外面听闻最近李家遇到了诸多的麻烦事后,他这才找到大哥打听消息。

“大哥,听说那私生子今天去祭拜他那姘头了。”老五李守廉放下筷子,站起身,双手给身旁的李守礼斟酒。

李守礼当听到私生子这个名字的时候,紧紧握住的拳头微微的颤动,额头的那个“刂”字迅速变成拧成了“川”。

他尽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小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平复好心情后,这才一脸严肃的道:“老五,这里只有咱们两兄弟,你说这话无所谓,但是在外面,别一口一个私生子叫着,免得让外人产生误会,认为咱李家不和。老七毕竟也姓李。”

“好啦。”李守廉显得有些不耐烦,也给自己斟满酒,凑近李守礼耳边,低声道:“老大,你说老七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忘记了?”

李守礼听了李守廉的话,略一思索,缓缓点头:“他这次在黄泉路上转了一圈,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失忆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怀疑他是装的,毕竟惹下这么大的祸事,看他怎么收场。”李守廉指了指脑门,脸上不经意的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李守廉的表情被李守礼尽收眼底,他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弟弟,口气有些冰冷的道:“这也未必不是好事,忘掉过去,重新做人。”

“可是,我发现他整个人都变了。他刚苏醒的时候我去看他。当时我说了他几句,他一个眼神,吓得我如堕冰窟,真的把我吓坏了。”

李守廉摸着胸口,到现在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

“哦?还有这回事?”李守礼沉重的脸上,眉头稍微舒张,来了些许的兴趣。当时听说李守仁醒来后,他带着羹汤也去见过。

李守廉一脸不忿,“这我还能骗你不成,那眼神,并不凶狠,但是比爹的还让人害怕十倍百倍!,”

“什么样的眼神。”李守礼夹了一颗花生米送入嘴里,细嚼慢咽。

李守廉皱眉仔细回忆,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就是好像那种睨睥天下,掌握天地间的生杀大权,一言定生死的那种。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让人害怕的眼神。”

看着李守廉说话打着哆嗦,李守礼给他倒满酒:“老五,有那么夸张吗,你是不是眼花了,或者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出现了幻觉啊。”

“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李守礼尽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将家里的噩耗传染给其他兄弟,他挤出笑容,点头道:“也许是变了吧。你呀,没事别再去找他麻烦,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自小没了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咱们李家生活,也是一个可怜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李守廉已经喝得红光满面,说话也就愈加没有顾忌。

“大哥,你说老七惹出这么大的祸事,爹该以后该怎么办呀。”

周延亭为提举常平茶盐公事,主管建康府的茶盐,他有一待字闺中的女儿,出落得美貌异常,是建康城有名的大美人,说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李家是盐商,两家如果结上姻亲,会对李家的生意带来巨大的帮助。于是乎,李桂方便找媒婆替李守仁说这门婚事。按照常理,周家是瞧不上李家的,然而不知李桂方私下承诺了什么,那周延亭居然答应了这门婚事,这让人大跌眼镜。

成婚那天,周家鞭炮点了不知道多少,前来赴宴的达官贵人更是数不胜数。周家人等着李家的人前来接亲,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于是周家派人去打探消息,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李守仁与那相好昨晚一起跳河自杀了。

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脸面,周延亭当时脸就青了。周延亭的女儿本来就对这个伶人不满意,奈不过父母之命,最后只得含泪答应。当知道李守仁自杀的消息,她趁机数落了周延亭,周延亭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她一气之下,逃出周家,现在也没有找到人影。

周家人丢了脸面,对李家人来说,可谓灭顶之灾。

李守礼坚毅肃穆的脸上复又浮现出浓浓的愁容,“老五,你以后也要多参与家中的生意,别整天游手好闲。”

李守廉欠身道:“你是将来的一家之主,我一切听大哥吩咐就是。”

李守礼面沉如水,没有否认李守廉的话。在李家诸多兄弟中,他最成熟稳重,还有嫡长子的身份,无论在家里内部还在外界,都知道他会继承家业,即使百姓家庭没有像皇家一样,有立长的规定。

李守礼身子后仰,背脊靠在椅子上,仰头长叹一声:“士农工商,咱们商人地位低下,虽然有些钱财,但都是跪在当官的面前讨一口饭吃,仰人鼻息而已。本来咱们家与周提举结亲,主要就是出于生意上的考虑,哪知道老七这么不懂事,将一切都搞砸了,结果适得其反。以后的路,难啊。”

“对了,我刚才去找爹,都没看见爹的影子,爹干什么去了。”

“还不是为老七的事情善后!“李守礼说到这里,平和的声音充斥着极大的愤怒,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爹几次到周家致歉,都吃了闭门羹。周家这条路是彻底堵死了,现在唯一破局的办法,就是找到更大的官做后台,然而那些朝廷命官一个个高高在上,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折腰。爹还有两年就六十大寿了,还为了咱们家的前途卑躬屈膝、四处奔波,做儿子的真是心疼。”

“大哥,爹会怎么处罚老七。”

“怎么处罚?大概是逐出家门吧。”李守礼一张愤怒得连忽然变得淡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大宋没有私自判死一说,一个家族对子弟最大的惩处,也就是从家谱中除名,不再承认家族中的一员。

“那怎么现在还不处罚他。”李守廉有些不解。

李守礼放下酒杯,缓缓站起来,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望着门外无忧无虑,打闹玩耍的孩童,淡淡的道:“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宁静的。”

这时候,门口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丫鬟杂役们大呼小叫,惊慌失措,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李守礼放下酒杯,向李守廉说道:“走!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