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忌日
高三上半学期期末考试后，于凡迎来了最为忐忑的一个寒假。毕竟是高三了，即使放假，也不能像过去一样放松，“高三最后一个寒假，大家更应该打起精神！”贺丛军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下面的学生并不在意，有的人在刷题，有的人在看小说，整个教室除了贺丛军的声音之外，安静地像是“无人区”一般，即便是这种安静，也阻挡不了贺丛军源源不断的输出。“我看大家的学习状态都还不错，现在先把卷纸发下去，看看自己错哪儿了，正好今天是放假前一天，老师们都在，你们有什么问题赶快问。”说着，便把几摞卷纸放在讲台上。“各科课代表过来发卷纸，文综的卷纸班长发。”看着讲台前忙忙碌碌地人影，于凡有些恍惚，这么快就又到寒假了，她不喜欢寒假，毕竟寒假的到来就意味着马上会到李博轩的忌日。
这两年，每到腊月二十九时，于凡都会带着一束花和一盒饺子去墓地看望李博轩，当然也是为了避着李博轩的妈妈。其实她在李博轩刚自杀的那一年好几次偷偷去过李博轩家，不过自从那次被赶出来后，她不太敢直接敲门，只能在楼下看着那盏亮着的灯。又是一年冬夜，在寒假的第一天，于凡又来到了李博轩家楼下，她想要上楼，但又有一些害怕勾起李博轩妈妈难过的回忆，便在距离楼门口还有些距离的健身广场上徘徊。就在于凡纠结时，她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楼道门口，那个人穿着单薄，在门口来回转悠，看起来像是一个女人。于凡往前走了走，借着楼道门口的微弱灯光才发现，是李博轩的妈妈姜红。她与一年前显然有太大的变化，原来及肩的长发已经变成短发，看起来有些花白。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痴痴地，并不像之前那样凌厉，看样子确实是有精神疾病。在这不到零度的寒冬，于凡看着穿着单薄的姜红，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喊道：“阿姨，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我带你回家好不好？”看着突然出现的于凡，姜红突然笑了起来，并不回应她，而是转而摸着她的脸说道：“轩轩，你终于放学了，妈妈等你好久。”于凡有些惊异，她已经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难道姜红的病情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吗？她忙回答道：“阿姨，我不是轩轩，我是轩轩的同学，我叫于凡。”“你是轩轩，轩轩，跟妈妈回家吧！”说完便拉着于凡向楼上走去，姜红的力气让于凡无法挣脱，但于凡没有辩解，本就是想送姜红回家，所以她便顺着姜红跟着她向楼上走去。一路上，姜红都在喃喃自语：“轩轩，你终于回来了，妈妈给你做了排骨，你爱吃吗？”“我再也不去学校找你了好不好？你看我多听话，我在家门口等你呢！”听着姜红的话，默默跟在身后的于凡再也忍不住，笑声啜泣起来。
走到五楼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门口，于凡发现李博轩家没有锁门，敞开的大门中透出昏黄的光线。姜红拉着她进屋，边走边喊道：“妈，妈，轩轩回来了，你快把排骨端上来。”“好。”一个年老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从厨房出来一位老人，迈着蹒跚的步伐，手中端着一盘土豆丝。她抬头看到姜红和于凡，手中的盘子瞬间掉到了地上。“你是？”老人凑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外孙女，是一个陌生女孩。于凡看着老人眼中由惊喜变为失望的眼神，喊了一声：“姥姥。”老人没有理会，转身回到厨房而，从厨房拿出笤帚和簸箕，开始打扫刚才掉落的盘子和菜。“妈，大晚上你扫什么地啊？轩轩都放学了，她饿了要先吃饭！”说着拍了拍于凡的手，微笑着走进厨房。看着老人吃力地扫着地板上的菜，于凡赶紧过去从老人手里拿走笤帚，说道：“姥姥，我是李博轩的同学，你还记得我吗？之前，之前我来过你家，我叫于凡。”那老人看了看于凡，摇摇头，“我不记得了，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于凡听着老人的话有些心酸，“姥姥，这两年。”于凡看了看还在厨房中的姜红，压低声音问道：“阿姨的病，好像有些严重。”“是啊，我想带她走，离开这里，可她不想跟我走，唉！”说着，老人坐在了桌子旁边的凳子上，“孩子，我今年已经73岁了，我是真没办法了。”看着老人的样子，于凡心里更加难过。“姥姥，你别难过，阿姨去看医生了吗？吃药吗？”“没有，她说自己没事儿，不去，我也管不了，她的姊妹们都在省城呢，也顾不上她。”老人抹抹眼泪，继续说道：“我都说不同意她跟那个李宁德结婚，可她偏偏信了那个人，负心汉。”老人呜咽地哭了起来。“轩轩，别偷懒，快来帮我拿碗，来吃饭了。”于凡听到姜红的喊声，忙擦了擦眼泪，向厨房走去，恰巧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爸爸”，“我一会儿就过去。”她朝厨房喊了一声，便躲到了门口接起了电话。“爸爸。”“凡凡，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你现在在哪？”听着话筒那边关心的声音，于凡忍不住鼻子一酸，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下，回答道：“爸爸，我在李博轩家，她妈妈，她妈妈把我当李博轩，让我一起吃饭。”听到于凡声音有些不对劲，于清朗也猜到了一些，他顿了顿，说道：“一个小时后我去接你，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嗯！”于凡挂了电话，又擦了擦眼泪，这时，李博轩妈妈端着排骨从厨房走了出来，“李博轩，你怎么不帮妈妈忙，你就知道偷懒，快过来。”看着有些愠色的姜红，于凡忙接过姜红手中的菜，放在桌子上，又进厨房里帮忙拿了筷子和碗。“妈，你怎么不过来啊，轩轩都等好久了，快过来吃饭。”李博轩的姥姥也没有戳穿于凡的“身份”，擦了擦眼睛，走进了厨房。“轩轩，今天你在学校怎么样？”听着姜红的问题于凡停顿了一下，回答道：“今天挺高兴的，考试分数下来了，我还进步了7名呢。”于凡按照自己的情况回答，“不错啊，快吃饭。”说着把一块排骨加到了于凡碗中，“你爸去找你了吗？”突然的提问让于凡一下懵住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对啊，今天10号，他应该去找你才对，你是不是骗妈妈？”姜红突然用凌厉地眼神看着于凡，那是于凡见过一次便忘不了的眼神，但却是李博轩每天都要经历的眼神，“真的没有，他没有找我。”“你骗我！”姜红突然站了起来，冲着于凡喊道，“你为什么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李博轩，你竟然敢骗我！”说着便冲到了里屋，看着失控的姜红，李博轩的姥姥马上冲过去把里屋的门关了起来，对着于凡喊道：“孩子，你快走，快！”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于凡吓呆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李博轩家出来的，只记得自己想起来时，已经在爸爸车里了。“凡凡，你怎么了？”面对于清朗焦急地疑问，于凡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亲人的恐怖，姜红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是一种疯狂地仇恨的眼神，刚才那一瞬间，于凡甚至没有想到应该逃跑。
自那一次之后，于凡很少再去李博轩家，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代入到李博轩的角色中，她不知道每天当李博轩回家时需要多大勇气，而自己确实无法体会这种心情。但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她在为李博轩送去花和饺子之后，又让爸爸开车来到了李博轩家，她想再看看李博轩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