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剑眼
下山时,秦久并没有按照贾一针指的路原路返回,先前在老树那里发现了一条下山的路,他可不愿意再遭一次老罪。
可秦久渐渐发现了事有反常的地方,明明下山时正值上午,二月天的太阳虽不毒辣,但阳光撒照下来还是略有些刺眼。可他越往山下走,却发现头顶的太阳正缓缓消逝,周天的暮色正吞噬着最后一缕日光。
“难道是月瘴,怎么来的这么快?!”秦久眉头紧紧皱起,按理说这吞霞峰的月瘴应当是每日申时才会喷发七彩霞光,到了酉时才会出现紫色月瘴吞噬霞光。可现在是七彩霞光不仅没有出现,月瘴反而还提前了。
秦久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便是去年在秦横江授意之下跟随在三军之后,奇袭仇池山的氐族大营。饶是从小就经历着秦横江对他的严格训练,眼下这种境况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浑身长满如铁甲状鳞片的巨蟒,倒悬绝壁可以化气为刃的灵畜鼯鼠,还有没从中获取半点儿好处的七彩霞光,以及现下可能会陷入的吞霞峰九重月瘴!
这些奇诡之极的种种,让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一时有些呼吸急促,不由得浑身燥热起来,却整好摸到了贾一针给他的小葫芦!
“差点把你给忘了!”秦久不由得惊呼一声,赶紧打开小葫芦,葫芦里装的是一颗褐色药丸,名为避瘴丹,是贾一针专为遇上这吞霞峰月瘴时炼制而成,能够在四个时辰之内屏气凝神,不让月瘴的邪气入体!
秦久还未来得及吞下,那避瘴丹突然生出刺骨寒气,此刻已在他的掌心凝出霜花。却又随即幻化成雾气,直钻秦久鼻腔,他只感到一阵透彻心扉的舒爽,不由得闭上眼睛深吸起来。等他再睁开眼看时,手上已经空无一物,顿时奇道:“不知道那先生还有多少宝物,真是让人开眼了!”
等秦久再次抬头看时,云层裂隙间竟渗出血色月光,整座吞霞峰的轮廓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难道这药还有致幻的作用不成?!
秦久不敢多想,赶紧朝着山下奔去,如果被困在这吞霞峰,不仅自己小命难保,还等着五灵脂重塑经脉的父亲也难逃厄运!
“喀嚓——”
足下的石块骤然龟裂,秦久纵身抓住垂落的古藤,却见下方山涧蒸腾起紫黑色雾霭。那雾气凝成无数骷髅模样,发出细若游丝的哭声。他猛然想起贾一针很夸张表演被“月瘴噬魂”之后如行尸走肉的模样,急忙咬破舌尖喷出精血,在虚空画出半道残缺的辟邪符。
他现在最后悔的便是一直没有好好修习母亲教授的符篆之术,现在危急时刻居然只能画出半道辟邪符!
符咒燃起的青光竟被月瘴吞噬,秦久只觉神魂如坠冰窟。恍惚间听见金铁交鸣之声自九幽传来,再睁眼时已置身古战场——残破的旌旗插在堆积如山的骸骨堆上,锈迹斑斑的刀剑自行震颤,发出渴血的嗡鸣。
战场中央的祭坛布满龟裂痕迹,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如道人一般的老者,七窍之中正吞吐着紫黑雾气。秦久瞳孔骤缩,那人胸前狰狞伤口中,竟有青紫色脏器在月光下缓缓蠕动。更骇人的是老者天灵盖上悬浮的青铜八卦镜,镜面倒映出的不是人脸,而是团翻涌着鬼面的黑雾。
山脚下,贾一针的义诊药铺里,正在给秦横江擦拭身体的白露晞,双瞳突然闪过半道符篆的残影,厉声惊道:“不好,阿久遇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什么麻烦?!”贾一针系着围裙,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手里拿着锅铲,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吃食,更不知道他是大夫还是伙夫!
“阿久刚才祭出了辟邪符,而且只有半道残符!”白露晞脸上写满了对儿子的担忧,起身就准备朝山上走去。
贾一针闻言立马挡在白露晞身前,拿着手中的锅铲比划着说道:“白夫人,你可否还记得我早上讲的,这吞霞峰奇怪之处?”
“现下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丈夫正承受经脉蚀毒之苦,我儿子为了救夫独上吞霞峰,我不想失去了丈夫又失去儿子!我丈夫就烦请先生代为照看,先生大恩永世不忘!还望先生不要阻拦!”白露晞似乎去意已决。
“诶,白夫人不要着急,且听我一言,我敢保证,令郎决计不会出事的!如果不信,夫人你出来瞧瞧这天色!”贾一针闪过身,领着白露晞来到外面的空地上。只见眼前的吞霞峰巍峨雄壮,山体周围已有淡淡的彩色霞光环绕,斜顶上的太阳日气正盛,天地之间正气凛然,丝毫不见有任何诡谲之象。
“奇怪!”白露晞掐指一算,所测结果却又显示秦久此时并没有大碍,疑惑道:“那这是......”
贾一针回到门口坐下,把手中的锅铲丢到一边,斜靠在椅子上,悠悠然说道:“这云墟洲呀,就像是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可是呢,想进的却又进不来,想出的却又出不去!真是难呀!”
“你们来这里,可曾知晓此地的险恶?!”贾一针厉声一问,随身一挥,那药炉中的雾气便四散开来,紧接着拾起边上的药锤,敲击地面青砖。三长两短的声响里,阴风骤起,雾气飘向窗棂上凝成朵朵霜花。
“我们修行之人凡有四境:化神渡劫,大乘归墟。老夫我如果看的没错,那位秦兄正处渡劫境后期,只差一步便能登临大乘之境,那五灵脂便是这差了的一步!而夫人您,虽处在渡劫境初期,但有符篆之力,即便是遇上大乘境高手,也不落下风!”
“先生果然神通广大,不仅医术高明,修为也是了得!一手化气为霜,自成结界,已是绝世高人之姿!”白露晞道,眼前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饶是自己识人无数,也无法看穿对方,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这行事乖张的贾一针对自己和家人没有加害之意,不然也就不会费劲力气救治自己丈夫了。
“诶,使不得使不得,哪有这样夸人的!”贾一针摆着手,但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对白露晞的夸赞很是受用,喝了口茶又道:“十五年前,有三位大乘境后期的高手齐闯吞霞峰,意欲抢夺藏在山中的青铜祭坛!”
话音落下,贾一针袖中飞出八八六十四枚金针,在虚空之中布成星图。针尾震颤间,足下地砖浮现血色纹路——竟是幅覆盖整座吞霞峰的先天八卦阵。
金针星图迸射青光,屋内景象骤变。白露晞看见自己站在云海之上,脚下吞霞峰竟是柄插入大地的青铜巨剑,剑柄处盘坐着山岳般的骸骨。那骸骨每根肋骨都刻满符文,胸腔内悬浮着七枚霞光流转的玉简。
“此乃禹皇斩相柳所用‘镇岳剑’,峰顶骸骨是看守九幽裂隙的守心坪天师道长玄冥子。“贾一针声音似从远古传来,“当年相柳精血污染地脉,天师以肉身化阵,七枚玉简吸收朝阳紫气镇压邪祟,这便是七彩霞光的本源。”
幻象突变,青铜剑身渗出黑血。白露晞看着吞霞峰的悬崖峭壁上,此刻爬满了青紫色肉瘤,每个瘤体都在吞吐月华:“这就是噬魂月瘴的真面目?”
“相柳虽死,其怨念每逢甲子便会复苏。”贾一针捻动金针,幻象中的肉瘤突然裂开,露出无数惨白人脸,“月瘴实为相柳残魂所化,专噬修为高深之人的元神,却对未破纯阳之体的童子无效。”
幻象消散时,那结满寒霜的窗棂已恢复如初。贾一针蘸着茶汤在桌面画出洛书轨迹:“秦久生于癸亥年甲子月戊寅日,命宫坐天梁星,恰合云墟洲‘阳遁三局’之数,你们一家三口来到此方天地,早就是命运注定的事情。”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九宫刺青,“老夫二十年前强闯祭坛,已遭阴煞侵脉,所以才在这吞霞峰下设此义诊,救死扶伤,以安天道,方能消散体内的阴煞之气!”
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秦横江重剑“锵“地插入地砖:“所以你让阿久去送死?!”
剑气震碎茶盏,碎片却悬空凝成卦象。贾一针不闪不避,任由瓷片在脖颈划出血痕:“昨夜老夫起卦,噬魂月瘴比往年早现三个时辰,这是相柳怨念冲破封印的先兆。”
“而令郎,便是能够将相柳怨念再次镇压的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