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云耕青屿(四)
直到下午,松伯和熊武再次出现在田间地头,熊武手里拖着一头雄壮的白牛,松伯的手中拿着一件青铜铸造的器具,健步如飞地跑上前来。
“嘿嘿,公子让俺找的牛,俺给公子拉回来了。”临近眼前,熊武拍了拍身后那头高大威猛的白牛,笑哈哈的说道,“这白牛一直在青屿山南边的区域生活,俺费了不小的劲才给它捉住,呵呵……要不是今日公子需要,俺早就想把这畜生宰了下酒。”
“这牛可不是凡间的牲口,到现在已经活了近百年了。”熊飞大咧咧地笑道,指着白牛身上一片火红的花纹,“你瞧瞧它身上的纹路,再过几年都快化妖了。”
白牛的头上被一条缰绳套住,它似乎察觉到自己今后的命运,倔强地抵着硕大牛头与熊武角力,口中发出不甘的哞叫声。
熊武举起大手啪的一声狠狠砸在白牛头上,怒骂道:“你这畜生,瞎了你的眼!在山神面前还敢放肆!”
一声喝骂,白牛顿时老实了下去。
显然,白牛已经感受到沈云身上散发出来的神威,当即服服帖帖地跪伏在了地上。
熊武这才满意的大笑起来。
松伯将手中的青铜器具放到地上,对沈云说道:“公子,这东西已经按你的吩咐打造好了,神庙里面有一口青铜鼎,老奴让人将鼎熔了,按照图纸造了出来,不知是否满意?”
看着眼前的青铜器具,沈云仔细端详着,老实说,这件东西造的实在有些粗糙,很多地方沈云一眼看出来都与自己的图纸有所误差。
但无论如何,东西已经有了,以后只要再改良一下就足够了。
沈云点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松伯连连摆手,道:“此为何物?”
沈云开口说道:“曲辕犁,一件耕地之器。”
松伯想了想后,道:“与山下百姓所用的耒、耜一般?”
沈云摇摇头,道:“应该比耒耜更好用,不过要先试验一下。”
说完之后,沈云让人将曲辕犁套在白牛身上,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那冥冥之中,天空隐隐又响起了一道雷鸣。
沈云心中敏锐,顿时又是一惊。
“轰隆隆——!”
天地共鸣。
刹那之间。
只见,一道道紫色的气息从天而落,宛若长虹洒落在了青屿山中。
其中,最为粗大的那道紫气足有手臂粗细,甚至比上一次的更加浓郁,径直落在了沈云身上。
而除此以外,另外三道较为淡薄的紫气,一道没入松伯体内,一道没入熊武体内,最后一道则是落在了那头白牛的头上。
这一番异象,顿时让松伯、熊武和白牛呆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瞪大了眼睛。
“公子……这是……这是……”
松伯苍老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激动,惊惧,难以置信,各种各样的情绪在那张老脸上混杂起来,目瞪口呆,嘴里仿佛失魂一样不断念叨着。
“不用惊讶,这是上天对你们的褒奖。”
沈云大笑一声,然后在后面扶住把柄,举起手中的一条柳枝凌空抽劈。
“啪——!”
一声尖利的脆响,回荡在山谷之中。
雄壮的白牛在那一鞭之下,口中发出高亢的哞叫,健壮的四肢拖动着曲辕犁,在田地间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耕地。
望着前方那道挺直的身影,松伯和熊武二人迟迟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依然呆滞地站在原地。
功德!
天地降下了功德!
而且,那份功德,竟然垂青在了他们两只小妖的身上。
这一刻,松伯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他曾经侍奉过上任山神,自然对所谓的功德有一些了解。
凡世的人们有自己的欲望,功名利禄也好,富贵权势也罢,古往今来无论天骄人杰还是芸芸众生,一生一世莫不是在追寻着自己内心的欲望。
而天上的神仙,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欲望。
洪荒宇内,诸天神佛所争的是道统,是千古之名,是封神榜上的那一席之位,更是那一份天地大道,功德果位。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神、人、妖、魔……诸天万族,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松伯的记忆里面,曾经的那位山神大人每日每夜镇守在青屿山之上,数百年来兢兢业业,要么镇压妖魔祸乱,要么为凡人还愿,庇护一方。山神的所作所为,最终目的不正是为了那份功德业绩吗?以求功德加身,羽化飞升,去争那天庭正神之位。
即便如此,松伯也从未见到,会有如此浑厚的功德紫气降临在青屿山上。
而现在,眼前的这位年轻山神,不过挥手间扔出一张锦帛铸造了一件青铜器具,便引来了天地大道的共鸣,恩泽降临。
甚至……
连他们这些卑微的侍仆,都染上了那份功德……
这简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恩惠。
另一边,山谷之中,细雨飘洒。
一头白牛,一袭白衣,在秋风微雨中轻轻飞扬,仿佛是这天地间挥洒的一抹飘逸的行草墨迹。
在得到那份功德之后,白牛的灵智显然发生了蜕变,甘心情愿的拉着曲辕犁,在松软的田间土壤前行。
沈云一手在后面把着犁梢,另一只手不时挥舞着柳条,用力将犁铲按进土壤里面,黑褐色的泥土随着一人一牛的前行翻涌出来,在后面留下一道细长的沟壑。
“这一次的功德,让神魂青柳又成长了一些……”
沈云默默凝视着前方,暗中观察着自己的神藏。
在神藏里面,高大的石碑下面,那株苍翠的青柳在功德紫气的孕养下已经长到了五寸的高度,看上去更加生机勃勃。
而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在青柳的上面,萌发出来了一个细小的芽苞,沈云心中估摸着这个芽苞不久之后就会抽出第二条柳枝出来。
与此同时,神魂青柳的成长,也让沈云隐隐感受到自己凡仙的境界似乎也提升了一截,换句话说就是,他其实不用去专门修炼,凭借着功德就能突破凡仙的修为,从而步入玄仙的门槛。
这种情况——
明显与他在稷下学宫所学的修行之道不一样。
想到这里,沈云摇摇头摒弃了心中的杂念,专心致志地驾驭着牛犁,继续在田地里精耕。
而在耕地的过程中,沈云也在仔细观察着曲辕犁的结构和效果,按照他的推算,曲辕犁的确可以大大提高耕种的效率,精耕一亩田地大概需要一个时辰,而大周的耒耜大部分情况下则要三个时辰以上,这种提升可以说是巨大的。
不过,沈云依然无法满意。
一来,山下的百姓大多穷苦,家中几乎没有耕牛。
通常的情况下,也就是一个村子里共养两三头耕牛,村民们轮番使用。
二来,曲辕犁的材质是青铜,跟坚固耐久的铁器相比差了不少。
如果能改变曲辕犁的材料,耕种的效率还能继续提高。
“唉……刚刚开始什么都没有,看样子不能直接套用前世的东西啊……”
沈云轻轻叹了口气,手中挥舞柳条,驱赶着白牛继续前行。
幸运的是,他是一个理科生……
另一边,在田间地头上,松伯、熊武兄弟和一群妇人远远观望着那头白牛和白衣少年,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既有些恭敬也有些疑惑。
熊飞咂咂嘴,挠了挠后脑勺,忍不住小声问道:“咱们公子到底什么来历啊?明明是天界下凡的神仙,为什么对凡间的事情这么了解,这不……连种地都会啊……”
旁边的松伯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公子博学古今,岂是我等这些下人能理解的。”
“上古舜帝耕于历山,而天下大治。”
“如今,公子耕于青屿,而惠及天下万民。”
说到这里,松伯满脸感慨,唏嘘叹道。
沈云耕完一亩田地后,松伯死活都不再让他继续劳作下去。
按照松伯的话来讲就是沈云贵为山神,体恤凡间百姓自是恩惠,但也不应任何事情都亲历亲为,这些粗活交给他们这些下人就可以了。
老人的执拗和坚持,让沈云也不好继续下去,于是便将田里的事情交给松伯处理,自己一个人朝着山神庙走去。
这一天的工作下来,他的确也需要仔细总结一下经验。
白蛇在外面野了半天,不知道祸祸了青屿山多少的野兽,终于舍得回家了,兴奋地变小体型缩在沈云的怀中。
回去的时候,沈云意外的在一片山坡下面发现一片绿油油的野菜,芥菜、马齿菜、蒲公英……郁郁葱葱,看上去颇为养眼,沈云心中大喜,采了满满一堆这才舍得回去。
洞天府邸之中,大部分侍仆都在田间劳作,只有几名妇人在后院忙碌着。
沈云走进后院后,就看到蚕娘头上包裹着纱巾在厨房里面,守在一口青铜大鼎前面。
大鼎的里面烹煮着一些谷物稀粥,热气翻腾,蚕娘站在旁边,不断地往里面添加剁碎的野猪肉和一些盐巴,在她的身边,两个妇人。
“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