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坟
裴体缓缓跪在两座无字碑前，雨水混杂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悔恨与痛苦：“孩儿不孝，竟让父亲、母亲落得如此地步！我裴体愧对列祖列宗......”
回想起往昔，裴体曾对父亲裴休的逼婚心生不满，但如今，当亲眼目睹父亲离世，所有的恩怨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人死灯灭，一切对错都随风而散。
在这一刻，裴体不禁遐想，如果当初他顺从了父亲的意愿，早日与李氏之女成婚，是否就能避免这一系列的悲剧？是否就能少些与许氏、贾氏的纠葛？然而，死去的人永远躺在这里，而活着的人却还在温暖的床榻上做着美梦，全然不知世间的苦难。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目光迷离的女子闻声而来，她的一只眼睛泛白，显然已经瞎了。
裴体看着她，不禁苦笑出声。
女子踩着泥泞的地面走到他面前，也痴痴地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笑......”
裴体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最可悲的莫过于什么都没经历，什么都没得到，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甚至连自己的丈夫一眼都没见到。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却惹得她一阵惊吓，猛然向后避去。
站在不远处的老人侧过身，避免目光与少夫人的身体接触，低声说道：“少爷......小姐......小姐她也早就疯了......”
裴体没有理会老人的话，只是看着眼前的妻子，眼眸低垂，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轻声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歉意：“对不起啊......真对不起啊......”
与此同时，在金山嘉佑禅寺内，高景行猛地站起身，大步朝外面跑去。
白素贞瞥了一眼苦海老僧，长叹一口气说：“我已经看出了你即将油灯尽枯，不知道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我想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多谢前辈。”
苦海老僧闻言轻轻的笑了笑，看着高景行三人离开的备用，目光似有混沌，似有清明：“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这条路......没有头啊.......”
裴体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微微颤抖，却极其温柔：“呵呵，我是你夫君的朋友......他叫裴体......对吗？”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庞，回想起之前在家与父亲的种种争吵。
“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我如何能够娶她！如果......如果她是一个十分丑陋、十里乡亲都嫌弃其人品的女子呢？”裴体曾这样质问父亲。
裴休袖袍一甩，朗声吼道：“她叫李娟！你自己大可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否真的如你这般想的一样！”裴母连忙轻抚裴休的背，一边朝着裴体打眼色：“夫君别气别气，跟着小孩子置什么气啊......”
过往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裴体痛苦不已。李娟似乎有些迷茫与痛苦，脸上神色不停变换，随后猛地推开裴体：“胡说！你胡说！我的夫君死了！死了！他哪里有朋友！他的朋友都是会害他......”
过往的一幕幕好像就在眼前，裴体痛苦不已。
李娟似乎有些迷茫与痛苦，脸上神色不停变换，随后猛地推开：“胡说！你胡说！我的夫君死了！死了！他哪里有朋友！他的朋友都是会害他......”
一旁的老人闻言身体一颤，紧闭双眼。
裴体一步一步靠近，想要将她拥入怀中：“不......不......你相信我，我又怎么会骗你呢？我是......”千言万语此刻如刀子一般梗在心头，卡在喉咙。
裴体突然想起了什么，提起手中的桃花酥急忙问道：“桃花酥，桃花酥。这是你娘做的桃花酥，你吃吗？”
听见“桃花酥”三个字，李娟似乎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向前挪动几步。
裴体将自己手中的桃花酥打开，里面早已被雨水浸湿。原本好看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变成了一团散乱的桃花团。裴体依旧温柔地说着：“对不起啊......对不起......下雨了，娘做的桃花酥都被雨淋湿了，我又抓得太紧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没关系，还是可以吃的。”
说着，裴体从中捏下一块放入自己口中，并将残留在指尖的桃花酥碎屑舔干净。
李娟眼眸死死地盯着那一团不堪入目的桃花酥。裴体见状将它递给李娟。
看着自己手中的桃花酥，李娟泛起了笑容。
这是她这段时间第一次泛起笑容：“你人真好啊......我夫君最喜欢吃桃花酥了......我等他回来一起吃......”
看着接过桃花酥的李娟，裴体缓缓上前将她的脑袋与自己的脑袋相抵，口中轻声唤道：“傻瓜......”他回想起那日，李娟一袭新娘长裙轻轻地靠在自己身侧，脸颊微红咬着嘴唇，似乎还有些害羞；夫妻对拜时她毫不犹豫地就低了头。而今日，即便自己饥一餐饱一顿，她依旧想着那个当初想要逃婚的裴体。
突然间，裴体猛然间站得笔直，转过头放声吼道：“去拿两把铁锹来！”老人神色一怔，不明白裴体在说些什么。
霎时间。
整个苍穹瞬间乌云密布，宛若大军压境。
裴体再次吼道：“回去拿两把铁锹来！听不懂吗？！”李娟踉跄地向后一步，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又是向前一小步，一小步，又是一小步，最终只是轻轻地将脑袋靠在裴体的肩膀上。
她听见他温柔地说：“对不起......”
老人看着缓缓流到地上的鲜血，顿时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鲜血染红了桃花酥，李娟的手还死死地攥着，没有让手中那散乱丑陋的桃花酥掉在地上、洒落丝毫。
忽然间，李娟粲然一笑。
她的目光顷刻间好像变得清明了几分，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李娟没有一丝怨言，也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只是抬起了自己的脑袋，目光死死地盯着裴体。
见他对自己再次笑了笑，李娟也回应了一个甜美的笑，这或许是这个女人此生最幸福的笑：“我就知道的......你会回来的......我还......”
李娟就这样一字一句说着，好像这不过是一件平淡，平淡，平淡到再平淡不过的事情了。
裴体恍惚间听见了李娟的笑，可这一声无奈的笑，对他而言仿佛是莫大的嘲讽。
这一切都是命运对他的嘲讽。
裴体一边想着，手中动作不停，直至李娟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桃花酥浸着鲜血散落在她的身边。
裴体愣在原地看了良久，似乎觉得这样太难看了，裴体将包裹着桃花酥的袈裟用力地抖了抖摊开，盖在了李娟的伤口上。
他的动作轻柔而决绝，仿佛是在为这段悲惨的故事画上一个句号。
雨依旧在下着，洗刷着这世间的罪恶与悲伤。而裴体则静静地跪在那里，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裳和脸庞。他的心中充满了悔恨与痛苦，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挽回这一切了。
忽然间，一股庞大的天地之力如狂潮般涌入裴体的身体里，他周身环绕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包裹。远处，金山嘉祐禅寺的山脚下，高景行凝视着冲天而起的奇光异彩，神色凝重地道：“看来，‘法海’真的出世了！”
与此同时，山中的苦海禅师生机迅速流逝，他的身体正逐渐失去原有的色泽，最终化为一具干瘪的枯尸，静静地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高景行能感受到自己千年积攒的修为正在迅速恢复，但整个世界似乎在崩坏，原有的规则正在瓦解。
白素贞见状，咬牙问道：“你的修为怎么突然间攀升得这么高！？”
高景行沉吟片刻，目光如炬，望向远方：“应该是这个世界逐渐走向崩坏，故事即将落幕……法海出世，我们都将遭殃。老僧已经让他们恢复清明，我必须去阻止他！”
小青闻言，一柄青色长剑横于高景行身前，坚决地道：“你走了，我和姐姐怎么办！”
高景行沉默片刻，目光深邃地看向小青：“那你想怎么办？”
“跟你一起走！”小青冷声回应，“我要你带我姐姐一起走！”
“小青……”白素贞嗔怪道，“小青，你快把剑放下！”
“姐姐，事情你也知道，这个世界即将崩坏，我们必须得给自己谋一些出路不是吗？一直呆在这儿有什么好的！”小青急切地道，“姐姐，千万年了，我们一直做着一样的事情，你难道甘心吗？”
白素贞身体微微颤抖，怒道：“够了！小青，我们都不曾了解这个事情的经过，况且也说了，曾经这个世界能被带走的东西早就一点一点被带走了，如今能留下的都是曾经来的人留下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小青向后退却一步，低着头吼道，“可是如果不做选择，我们就什么都不会有了！重复无数次的故事，真的能够放下吗！”
白素贞闻言沉默，心中五味杂陈。
高景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沉默片刻后开口说：“既然如此，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带你们走吧……只要你们愿意……我会带你们找到曾经这个世界出现的原因……只要你们愿意……”
她明白，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妹而言，这一切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白素贞微微点头致意，至少在她的心中，自己目前对于高景行来说多少是有着一点别样的情愫存在的。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公子了。”白素贞怀抱着别样奇异的心情与高景行道谢，她对于高景行所在的世界以及高景行要做的事情也有着不小的兴趣。
“嗯，那走吧。”高景行点头。
二人点头，三人赫然拔地而起，化作三道流光冲向天际。白素贞看着此刻能够在天上来去自如的‘许三才’，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既有震惊也有期待。
青城山郊外，雨夜滂沱。
裴体手中的刀悄然落地，他的眼眸低垂，心中五味杂陈。
那位老人到底还是没赶来，不知道是惧怕地跑走了，还是在半路上遇到了什么阻碍。
不过此时的他却早已对这种事不再关心，裴体只觉得自己的身心居然前所未有的舒畅，一股股暖意汇聚丹田，仿佛有股新生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
他缓缓升空，任由雨水打湿衣衫，片刻后沉吟道：“天道……好一个天道……天道要我家破人亡，我就灭了这天道！”他的声音中带着坚定与不屈，仿佛是在向整个世界宣战。
随后他大手一挥，两座枯坟旁再添一座新坟。只可谓道“平地之上起新坟，孤单着葬俏佳人。”这句话仿佛是对逝去的一切的哀悼，也是对未来的宣誓。
在这大雨滂沱的雨夜，整个青城山突然间掀起滔天巨浪！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裴体的决心而震颤。裴体的光头迅速长出了快到腰间的青丝，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掌，喃喃自语道：“既然许家和贾家联袂陷害于我，我必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的声音中带着决绝与冷酷，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的复仇者。
话音未落，裴体已然出现在了贾家府邸之上。他的身影在雨夜中显得格外高大而威严，仿佛是一位降临世间的天神，准备对世间的罪恶进行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