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学习”的发展

本书旨在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科学？对此我们已经做了部分回答，即科学是“纯学习”的一个分支，目的在于实现知识上的满足。但科学不是唯一分支，我们接下来必须思考是什么因素使科学区别于其他分支——是研究的主题、研究的方式，还是另有其因？我可以立即给出简短的正式答案，由于乍一看它可能不清晰甚至不合理，所以我们将逐步推导并得出此结论。

“纯学习”的所有分支都有共同的来源。我们一般认为“纯学习”是最高文明的独有特征，且只能在人类从野蛮到文明的漫长征途中得以发展。但事实上，激发“纯学习”的是人类最古老、最原始的本能，人类在穿衣服或使用金属工具之前，就已经开始寻找一些谜题的答案，这些谜题现今仍困扰着最伟大的哲学家。无论我们研究的是种族的童年，还是个人的童年，我们都会发现，人类一开始思考，就会说出那个永恒的问题：为什么？在他们看来，周围的世界并不是立马就能理解的；它似乎没有意义，也没有按照可供理解的计划安排。他们会问世界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问出这样的问题，首先是出于好奇，而不是想要按照他们的喜好控制世界，最基本的宗教和最原始的魔法系统都会给出这些问题的某种答案。某些形式的宗教或魔法试图用思想和思考的产物来解释世界，而不是用直接感知的观念来解释世界。这似乎是几乎所有人类种族的特征，无论他们的知识和物质的发展进程如何缓慢。

当然，针对在今天欠发达的种族中发现的对纯知识的初步尝试，我们无法确定其是否代表人类思想已经经历和必须经历的不同进化阶段，或者说它们是完全独立的。特别是，我们自己的纯知识历史不可能追溯到它的起源。但我们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古希腊人的猜测。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伟大的希腊时代取得的进步是巨大的。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后来所有的欧洲思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公元前300年到公元1700年的两千年里，“纯学习”的进步还比不上从公元前500年到公元前300年这两百年间。在整个罗马文明时代，包括黑暗时代和中世纪，关于世界的性质和意义的所有猜测，都是直接从希腊哲学家特别是亚里士多德那里得到灵感的；直到文艺复兴发展起来，才有一股新的溪流从一个完全独立的源头涌入。即使在今天，当没有任何一种思想流派能够保持希腊传统的纯洁时，希腊思想的影响仍然是强大的。它对语言的影响仍然是最明显的：如果不使用希腊语或者由希腊语直接翻译的拉丁语，我们就无法谈论任何抽象的主题，也不能表达任何一般的想法。既然文字是不可或缺的思想工具，那么我们在使用希腊语时，必然会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希腊思想的影响。

现在希腊的学问形成了一个单一的整体。虽然今天我们区分出许多学科——数学、哲学、历史，等等，但这种划分是相当现代的，希腊人的思想几乎没有对它们进行任何区分（也许历史应该除外，对语言的研究也应该除外，希腊人不研究语言，他们只懂自己的语言）。即使在19世纪初，所有的知识都被称为哲学或科学（较少使用），而一个人即使学习我们现在应该称之为数学或科学的东西，也会被称作哲学家。直到19世纪末，大学只将一种形式的学习作为获得学位的手段，而这种形式的学习仅是今天公认的、严重分化的大多数学习方式中的一小部分。当时，一个人的头脑就能掌握所有已知的知识，究其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当时知识体系较小，还因为现在被认为是不同种类的知识之间在那时确实没有区别。我们的祖先会极力否认一个伟大的数学家可能对哲学一无所知，或者一个伟大的哲学家可能对科学一无所知。现代思想和古代思想最大的区别是认识到独立的思想体系和独立的知识体系，一个分支的错误不一定伴随着另一个分支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