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石雪闪身进了局长办公室。
陈局长看了看手表：提前十五分钟，是要说对这个人的调查吧？老师是最懂学生脾性的。石雪大学外号石头，个性执拗较真。陈天舒约石雪和曲程见面，见面两点，石雪提早，局长便知道她有话说。
石雪谨慎地说：他谈恋爱那点事算不上欺诈，可困难在于，这几年他只接受域外境外保险调查委托，没和S省保险界打过交道。
上黑名单的人，你叫他怎么和本地保险公司打交道？陈天舒给石雪倒了杯水，他是块搞调查的好料，但这不是我想到他的唯一理由。
老师的意思？
S省这十几年，产寿险批了四五十家，市场看起来很繁荣了，可社会民众对保险负面看法很多。从业人员本身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您的意思是，这个调查办公室要由外部人员参与？
陈局长点点头，我打个比方，一场球赛，一方是保户，一方是保险公司，保险调查人是中间角色，他是裁判员，裁判员都是保险公司派的，那不成黑哨了？曲程和S省的保险公司不熟悉，这是有利条件，一来办案没人情阻力，二来对保险服务改善，也是监督。
正说着，有点酒意的曲程由秘书带着，出现在门口。看到陈天舒赶紧上前几步，双手握住，陈叔好。
陈天舒和他握了下手，指着石雪：这是石处长。正聊你呢。
曲程一怔，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女人竟是处长，忙道：石处长好，您才二十出头吧？这么年轻就当处长了！他机敏捕捉到石雪瞬间皱了下眉，马上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不是有酒味？中午陪客户喝酒。说罢双手把名片递上去。
石雪勉强笑笑：陈局长刚才夸你，说你保险调查很有能力呢。
曲程道：这是陈叔损我，要说能力强，还是您厉害，这么年轻就当处长了，石处长，我属马，您属啥？
石雪淡笑，我属蛇。
曲程四下打量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忽然感慨，唉，石处长，你命好，咱们差不多年纪，你当大处长，我干小调查员，这是命呀，陈叔，要我坐您这位子上尝尝局长是什么滋味，这辈子都不算白活！
陈天舒直皱眉头：今天约谈的是正事，中午怎么还喝酒！
曲程心里不明白为什么中午不能喝酒，他这辈子没当过公务员，有点找不到北，不知道从哪个方面应对，一时表情茫然。
坐吧。陈天舒指指沙发，石雪给曲程倒水，曲程连忙起身双手抢过来，给她续水。
石雪问：曲老师，你以前干的是生存调查，财险调查干过没有？
曲程一愣，看着石雪：干过呀！
石雪怀疑：都是什么案子？
曲程放下杯子，保险调查是到处刨食吃，还分什么样的案子？不过财险调查以车险骗保为主，没别的，比寿险调查还省事些。
石雪嘴角下撇，轻轻摇了摇头。
曲程看着石雪的头晃，顿时有点上火：石处长，我这人怕激，我接手财险案子是不多，但也接过几个，财险诈骗以群体的高频作案、团伙行动为特点，寿险诈骗是以个体的投保逆选择和道德风险为特点。我个人看，财险诈骗比寿险诈骗同质化严重，揪住一个头就能扯出犯罪线索，寿险调查每个案子都不重样，一个犯罪者可能多年逍遥法外，所以寿险风险更大，困难也更多。
石雪说：你说的这产寿调查的区分倒是差不多，不过犯罪多年还逍遥法外？这话有点过分吧？
曲程说：一点也不过分，要举逍遥法外的例子，在我的调查里就不止几件。你问为什么犯罪分子不抓起来，很简单，没执法权！说实在的，对骗保的案子公安介入往往很谨慎，明明是自杀，公安鉴定报告非要写“排除他杀”，这排除他杀不就是自杀吗？可到了法院，因为这个鉴定就不采信，保险调查人白忙一场！石处长，调查这行当你待一阵，就能琢磨出当处长是什么活法、干调查是什么活法来了！
石雪按捺不住脾气：那我想请教你，干调查是什么活法？
曲程说，弱势，冒险，非议，这就是我们的活法。
陈局长轻拍沙发背，说话都别那么戗！
曲程笑了，我是职业病，陈叔别见怪！
陈天舒本意就是说拢：银保监局合并，产寿险合作搞反欺诈，这都是新生事物，新生事物要相互协助，互相帮衬！一台戏，要有生旦净末丑，大家相互配合支持才能唱好！
石雪点头，局长您放心，我一定牵好这个头。又冲曲程点点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陈天舒叫住曲程：哦，你留一下。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屋里只有两人，对面而坐，气氛就变得亲近了。曲程是陈天舒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在晚辈面前可以放松，随意掏心里话没关系。
陈天舒摘下老花镜：说实话，想来就为曲榕的案子？
是，要不我这人这么自由散漫，回体制也受不了约束。
S省保险公司几十家，合作几家了？
曲程觍着脸，S省？在S省我是非暴力不合作。
陈天舒面色一沉：说人话。
曲程老实了，我也想合作，可是人家不给我机会。陈叔您知道，我那个事跟骗保不沾边，我冤。
我知道你冤。但你也有骨气，我在这儿也没找过我。陈天舒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没想到就几年，你还有了“江北第一调查人”的名头，可S省业界为什么不给你机会？我看还是不信任。君子固本，本立道生。你还年轻，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些……
曲程就坡下驴：陈叔，我公司今年毛收入也差不多二百万了，香港保险公司付我提成奖励涨到12%，韩国那边更高一点。
是吗？
曲程觉察到陈叔的嘲弄，正想找话搪塞，却被追着打脸。
我刚调查了下，你那个小公司去年毛收入九十万，还是税前，正式员工加你才四个，还跳槽了一个。
曲程脸微微一红，承认了。
你跟我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跳槽是好事，说明“8·18”水灾后骗保很猖獗，各公司对骗保调查都很迫切。我还有个会。陈天舒要结束谈话。
曲程决定实话实说，嘿嘿，您不会让我喝西北风为人民服务吧？
陈天舒穿着外套，先把活儿干好，别光想钱的事。石雪纪律性很强，你这吊儿郎当的作风以后要多收敛。记住：一时误解不算什么，和可消人怨，忍足退灾星。破案奖励你找石雪商量。
曲程说，是！为了陈叔您，我一分钱不要也把活儿干好！心下却想，不要钱，叫我学雷锋，凭什么呀。他忍住询问，打个立正：是，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