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理人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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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初，安慧选了一个方方面面都相对比较适合的日子去看先生。安慧为此特意提前买了一个烤箱，把煮好的盐水虾再用烤箱烤干带给先生。而烤箱以后还可以在家里给先生做面点用。另外，安慧还提前给先生买好了蜂蜜、蚊帐和必备的常用药。出发当天又给先生带上了休闲短裤和圆领半袖休闲文化衫，安慧觉得先生下班后换上会清新凉爽很多。安慧不知道先生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就把端午节她带晨晨去滨海市游玩时买的苦荞酒和竹叶青茶也给先生带上了。接着，安慧先把提前和好的饺子面和提前调好的饺子馅都放进保温盒加上冰块；找齐包饺子的案板、工具和煮饺子的电热锅；并准备好煮饺子用的大桶装的矿泉水，然后才去逍遥炖煮取那辆就像小悍马一样的方方正正的红色切诺基。最后，安慧取回车赶紧装上全部东西，立即打开车上的空调冷风，马上开车上路。

安慧开着从逍遥炖煮老板那借来的红色单门越野吉普，穿着鹅黄色雪纺纱裙，戴着橘黄色圆形宽檐凉帽，美女香车一路上简直是太飒了。安慧一上车打开空调和导航后，就换下了杏黄色高跟皮凉鞋，穿上了一双提前准备好的平底鞋。安慧今天不但穿了裙子，而且还是赤脚穿的露趾凉鞋。

安慧在今天这身装束上是煞费了苦心的。安慧想，她这次是出门不是居家，尤其先生除了旗袍照片还从来没有见过安慧穿裙子的样子，这次如果她不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让先生看一次，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所以安慧便决定，这次既然裙子都穿了，那就索性光脚穿凉鞋好了，也不枉先生曾经在这双脚受伤时，为这双脚做过悉心呵护的按摩。安慧知道先生是一个心荷听雨的浪漫的完美主义者，她煞费苦心设计的这身穿搭，就是想把先生的浪漫完美妆扮到极致。就这样，安慧裙舞飞扬莲足生辉地踏上了省亲之路。安慧没有跟逍遥炖煮老板说她去哪，老板当然也不会冒昧过问安慧的去向。安慧相信她回来时，老板能从里程表上推测出她去了哪。但安慧却不能提前告诉老板，给老板和先生都增添人情负担。

安慧自驾车出行，没有转车和候车的程序，上午11点就到了。奶牛场入眼的占地很广，房子却不多。也许牛舍那些建到了哪个树林山坡视线所不及的远处，只见农场大门的两侧分别各有一排平房，不知作何用处。安慧把车开到门口停下，她没有熄火，只是按下车窗，然后向门卫室里的一位看不出是不到50岁、还是已经超过了60岁的黑脸老汉问道：

“您好师傅！我是来找人的，我可以把车开进去吗？”

黑脸老汉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着安慧说：

“开进来吧！这又不是饲养和产奶的地方，没关系。”

安慧把车开进大门停在了门卫室旁边不挡路的空地上，她在车里换好杏黄色皮凉鞋，背上一只窄细的皮背带的乳黄色小皮包下了车。安慧走下车的时候，黑脸老汉早已迎出了门卫室敞开的房门，仍然用好奇的眼神紧盯着安慧在看。安慧也不介意，大方地走上前问道：

“师傅，你们库管在哪？”

黑脸老汉一边侧过身子让安慧进屋，一边告诉安慧说：

“库管在干活，一会儿就该回门卫室了，你到屋里等吧。”

安慧谢过黑脸老汉走进门卫室，她立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非常简陋的门卫室竟然异常地整洁，似乎还有种类似蛇胆牛黄花露水的亲切气味。

黑脸老汉随即也走进了门卫室，他问安慧：

“小姑娘，你找库管对账么？我怎么没看见你给我们送过货呢？”

安慧微笑着解释说：

“我不是小姑娘，我是你们库管家保姆，我来给你们库管送衣服。”

“啊？你是保姆？你这么小不可能是保姆，要说你是我们库管家的闺女儿还差不多。”黑脸老汉说着话，狐疑地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优雅时尚的安慧，又看了看安慧停在外面的那辆独特又别致的车。

安慧一听有点着急了，她没有告诉先生她要来，她这一突然袭击可别给先生带来什么影响，她赶紧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向黑脸老汉说明：

“师傅，我不是小姑娘，我都37岁了。我确实是保姆，再说你们库管怎么能有这么大的闺女呢？你们库管的女儿在外地上大学呢。女儿的妈妈生意太忙了，现在人又在南方，所以就雇我来给你们库管照顾一下家。你们库管住的小区里，邻居和物业都知道我是保姆，我说的都是实话。”

黑脸老汉又吃了一惊，表情夸张地说：

“我才50岁，你都37啦？我还以为你20多岁呢！你真是保姆？”

安慧肯定地回答道：

“保姆又不是王母娘娘。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撒那个谎干嘛？”

黑脸老汉一想也是这个理，保姆也不是什么电影明星，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真的做保姆，干嘛去争保姆的名头呢？人家要说是表妹或亲戚什么的，在这里不同样也是没有人知道真假么？黑脸老汉终于信了。黑脸老汉虽然相信了安慧是保姆，却好像又搞不懂库管家里现在到底有几个人了，只见他十分认真地问道：

“这么说，库管的家人都不在他身边，他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

安慧无须隐瞒，万一先生跟同事说过，她隐瞒也不好，便如实说道：

“是啊，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黑脸老汉好像越来越糊涂了，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那就奇怪了，库管的家人现在都不在这，他也影响不到家人啊？”

安慧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

“影响不到家人什么？”

黑脸老汉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照实回答说：

“我经常劝库管回家，别在这受罪，他只是笑笑也不反对也不走。有一次我劝了好长时间，库管才终于说出了原因。他说他必须出来住一段时间，再受罪也不能走，他要给家人创造一个自由独立的奋斗机会。他如果在家，家人就会天天围着他转照顾他，那样他就会影响家人出去工作。”

安慧明白了，先生出来住宿是为了给安慧创造出去工作的时间。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先生在家，安慧是绝对不会在外面从早忙到晚的。因为安慧时刻记得她首先是先生的保姆。安慧一路放飞的好心情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她知道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她关注，只能强忍心痛向黑脸老汉问：

“师傅，请您告诉我，您为何要劝库管回家？在这受罪又指什么？”

黑脸老汉又犹豫了一下，但最后他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安慧，他说：

“我们库管是好人，还特别有学问。他家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我也只好对你说了。我就想你听完之后能把我们库管给带回家去，他太累了。我先跟你说说我们这的库管都要干什么。库管要进出库装卸、要喂鸡鸭、要种菜地，还要负责白天的门卫。晚上说是下班了，也有一个专门上夜班的门卫。但是夜班出料和进奶时，库管还得起来去开库房做事。所以农场才要求库管必须住宿。我再跟你说说住的和吃的。库管怕晚上影响宿舍里不上夜班的人，也为了离得近一些方便，就自己搬到库房去住了，可不管库管住哪他自己都是睡不好。食堂吃的是绿色没污染的饭菜不假，但总那么吃人也会变绿的。我们下班回家可以隔三差五炖一锅肥肉解解馋，库管只能在这跟食堂耗着。我们是当地村里的农民，这也没什么工厂，没办法只能在这干活。反正我们有力气闲着也是浪费，累不着就挣点钱。库管跟我们不一样，他应该不是一直出苦大力的人，他身体好像也不怎么好，他在这扛活真的是在玩命。有一次我突然看到库管吐了一口血，我感觉是累吐血了，就害怕地问他。库管见我担心就告诉我，是他的牙出血了。我没有看过他的牙，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吧！这些就是我们库管在这的大概情况，我都给你说了。我现在就想，库管家有做生意的，还雇着保姆，出来遭这罪干嘛？岁数大了是不好找工作了，不过就算是在城里晚上打个更，差不多也能挣2000块钱了。这的钱那么好赚呢？老板恨不得让一个人把所有的活都给干了，那才好呢！我看你还是开车把库管拉走吧！”

安慧走进门卫室还不到5分钟，就已经等不下去了，她焦急地问：

“你们库管在哪里干活？我能不能去看看？”

黑脸老汉用手给安慧指了一下方向，说：

“就在那边的菜地，应该快回来了。我是临时没有事过来看他的。”

安慧匆匆说句谢谢，出了门卫室向菜地方向走去，她担心先生了。菜地离门卫不远，只是有一堆安慧不认识的草料隔着，让安慧看不到菜地里的人。安慧想这些草料一定是临时堆放的，没有草料的时候，先生在菜地里干活的同时，应该能照看到门卫这边情况。黑脸老汉是在替先生看门。

安慧转过草垛便看到了先生的背影。先生穿着一身当工作服用的那种迷彩服，戴着迷彩帽，好像刚刚干完了什么活，手套还没有摘下来，正站在菜地里一只手叉在腰间，一只手夹着烟在抽。先生背对着安慧，目视着远方，身上不时腾起一缕缕的淡白色清烟。安慧忽然发现，这个海边的农村在没有阳光的阴天，中午这会儿的天空竟是蓝的。先生在跟深蓝交心。

安慧停下脚步没有马上招呼先生，她深情地凝望着先生的背身，先生看上去虽然纤瘦，但一身迷彩站在蓝天绿地之间，仍然是一面充满精气神的不倒战旗。此刻安慧感觉先生的那种人格力量正扑面而来将她环抱。安慧终于在这灵感一现的时刻，读懂了先生心中的《寂色》。《寂色》不仅又名《巴卡贝尔的忧伤》，它还不乏对美好的希冀和眷恋。这一刻安慧理解喜欢上了《寂色》中蕴含的那份温柔、细腻、浪漫、优美、深情和缠绵。安慧从乳黄色小皮包里拿出了手机，调大了音量，开始播放《寂色》------

舒缓的小提琴声开始倾诉的时候，先生立即转过身来，一见安慧便快步迎上前来问道：

“安慧？你什么时候来的？”

安慧终于见到了先生，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她调低手机音量后说：

“我刚到，一听门卫师傅说您在这，我就直接过来了。”

安慧用“门卫师傅”和“直接过来”屏蔽了她跟黑脸老汉的谈话。有些事只要知道就够了，未必非得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也许无声胜有声。

安慧来之前设想过无数个见面时的场景，她甚至想过她可以装疯卖傻地去大胆主动一次。可是现在彼此真的见面了，却仍然还是默契地四目相对润物无声，安慧设想的无数波澜壮阔都已化为此刻的一种静水深流。静默中，先生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安慧后，对安慧说：

“我们往回走，我带你去门卫室休息。农场附近没有吃饭的地方，就算有也不一定讲究卫生，等下找个骑摩托的帮我们去小店买几瓶罐头。”

安慧没有往回走，她跟先生说：

“先生，我想在这坐一会儿，这里好清静。您放心吧！只要有您的保姆在，就一定会让您按时开饭的。”

先生耐心地向安慧解释说：

“你现在像《简爱》里的乡村女教师误入了《呼啸山庄》，还是回门卫室吧！农村空旷不比城里的温室效应，尤其海边的农场一遇到阴雨天就会大风降温，你穿得这么清凉又突然换了环境还是注意点好。再说这里都是泥土，你光脚穿着细高跟的凉鞋在这也不安全，还会把鞋和脚弄脏的。”

安慧非常自信地跟先生保证道：

“这里没有平等自由吗？也许天下乌鸦一般黑吧！我体质好，来时候车里开着冷风的。不过这里确实是比金城的风大温度低，金城今天的天气好热。您放心吧！我也不到处走动，不会再崴脚了。那边不是正好有一个石头凳子吗？我就在那坐一小会儿就回去，我们还得按时吃中午饭呢！”

先生可能是想，安慧大老远地来这么一次，她感觉新鲜那就让她新鲜一下吧！便不再坚持，只是开玩笑说：

“你坐在那会香妃引蝶的。”

安慧一听，随即用纤秀的手指拈起雪纺纱裙转了一圈，也开玩笑说：

“我都已经爱惜飞蛾纱罩灯，就差菩提树下割肉喂鹰了，蚊子还能忍心叮咬我吗？”

先生笑了笑说：

“如果喝人血的都有慈悲心，那萨波达王割肉喂鹰还有何意义？”

安慧和先生说笑着已经走到了石凳旁，先生也已经边走边脱下了外衣准备垫在石凳上。安慧一见立刻坚决地阻止说：

“先生，您千万不能这么做，您这样，我宁可站着也不会答应的。”

先生轻松地对安慧说：

“我穿外衣主要是为了防晒，你也看见了，我还穿着T恤衫呢。”

安慧仍然态度坚定地解释说：

“我的意思是说，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坐在您的衣服上。”

安慧说完，已经大大方方地直接坐在了石凳上。手里拿着外衣站在旁边的先生，一看安慧已经坐下了，只好无奈地说：

“石凳可能有灰也凉------既然这样，那你就把衣服披在身上吧！咱既不香妃引蝶，也不割肉喂鹰。”先生说话的同时把手里的外衣递向安慧。

安慧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做出了一个大胆而任性的决定。她像撒娇似的，既没有伸手去接外衣，也没有说她不披外衣。先生显然怔了一下，随即他明白了安慧的意思，轻柔地把外衣给安慧披在了身上。然后从外裤的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着抽起来。因为抽烟的原因，先生自然地隔出间距站在了安慧的下风口处，便不能再跟安慧并排坐到石凳上了------

安慧披上先生的外衣后发现，所谓的迷彩服就是连纯棉都不是的极薄的劣质工作服。不过这时候披在身上被风一吹，倒是没有夏天的那种闷热感。其实安慧想要的只是一种有人为她披上衣服的感觉，圆一次她在故事书里做过的少女梦。虽然安慧现在不是生理期，但她觉得跟故事里坐在石头上的那个初潮女孩一样，终于也有一个大哥哥般的人为她披过外衣了。

先生率先换了话题，可能是想打破披完衣服后的微妙静寂。先生说：

“这么辛苦地过来，到这听《寂色》干嘛？”

安慧也赶紧搭话说：

“那就换一首。这的天此刻这么蓝，就像大海一样。我记得有一首比利时钢琴家演奏的关于蓝海的钢琴曲，我找找。”

先生告诉安慧说：

“你说的应该是比利时的尚·马龙演奏的《蓝色的海》。一船清梦，星辰大海。人这一生最后能拥抱一次大海也算了无遗憾了吧？谁知道呢！”

安慧播放出了钢琴曲《蓝色的海》，然后话入正题突然问先生：

“先生，我感觉您抽烟时候好像两腮有点不对称似的，我想看看。”

先生赶紧解释以免安慧有什么不放心，他说：

“没事，我都挺好的。也许是侧脸时候，光影视线产生的错觉吧！”

安慧仍然坚持要检查：

“我想看看！”

先生诚恳地婉拒说：

“还是早晨刷的牙，现在满嘴里都是烟味，你还是别到处检查了。”

安慧还是执着地重复着那句话：

“我想看看！”

先生没有办法了，安慧这么远来到这，他不能冷了安慧的心。于是先生稍微走近一些，保持着只要安慧能看到就行的礼貌距离，张开嘴给安慧看牙齿。同时跟安慧实话实说道：

“就是拔了一颗后面的大牙。小事情，我怕你惦记就没跟你说。”

安慧不用动手检查，她一眼就能看出确实少了一颗牙齿，而且也确实是新愈合不久的痕迹。安慧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也许先生没有像黑脸老汉描述的那样累吐血，可能真是拔牙后的正常反应。安慧想，这个偏僻的小农村没有什么医疗资源，能不感染，没出现并发症，想必是先生靠他积累的常识，自己用过抗生素了。这一想安慧还是不放心，便借机说：

“先生，跟我回家，我们去镶牙。这太艰苦、太劳累了，我们不在这工作了。等下我们就一起走，我们也不要工资了。我跟您说，酒店、养老院和幼儿园这三家的工资加起来，第一个月就是6000，还没算家政和工厂的变相补助。如果全部收入都算上，我也是年薪10万的小白领了。而且我已经把晚上的促销工作辞掉了，晚上我可以在家陪您。我们回家好吗？”

先生温和而坚定地说：

“你听我详细认真地跟你解释一下。牙不镶了。后面没处挂，也不能都拔掉镶满口的。种植牙上火会肿，烤瓷牙要把前面两个好牙磨去一半再粘。最普通的一颗牙都快上千了，还保证不了几年，给那些暴利行业提供喝人血机会干嘛？到了太多的穷人没牙吃饭的时候，都会去虎口拔牙。另外，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但我也不会一直在这里。我爷爷那辈开始就是产业工人，三代都没种过地，我想感受一次。我想我有生之年也就最后这么一次机会了，来都已经来了，何必匆匆就走呢？再过一段时间吧！夏天在哪都差不多，冬天不同的地方区别很大。我向你保证，天冷前我一定回去。不然我的心、肺、腰、腿也受不了，这是实话。你安心工作吧！”

安慧又强调了一句说：

“那您具体什么时间回去？”

先生笑了笑说：

“大约在冬季。”

安慧也笑了，只不过她脸上的微笑是掩盖心里苦涩的强颜欢笑。作为保姆还能再怎么样去左右雇主什么呢？安慧站起身，一边把披在身上的外衣拿下来帮先生重新穿好，一边说道：

“先生，我们回去吧！该准备午饭了。我帮您把衣服穿好，外人看到保姆披着您的衣服就不雅观了。”

先生一边自己系着衣服扣子，一边回答说：

“看你青春靓丽样子，别人会把你当我女儿的。人心不似你心啊！”

安慧明白先生的意思，但她心里并不后悔，只是嘴上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知道保姆跟雇主在一起的时候，保姆穿得花枝招展的不好。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以后会注意的。”

往回走的时候，安慧告诉先生：

“大小姐暑期出去交流实践了，我看到了公众号里的照片和文章。”

先生提醒着安慧脚下当心，然后告诉安慧说：

“我也看到了。没有雨伞的孩子就得自己学会快跑！”

转过了草垛，已经离门卫室不远了。先生问安慧：

“逍遥炖煮的老哥哥还好吧？”

安慧知道先生已经看见了老哥哥的车，她回答说：

“老哥哥的身体看着挺好的。我们给饭店免费清洗了排烟系统，老哥哥说我要是不提一个条件他就没法跟您交代，我就向老哥哥借了车。不过我没告诉老哥哥我来这，我不想在你们之间多事。”

先生停顿了一下，然后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说：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为人处事圆润周到点不是什么坏事。既然现在有车了，那你吃完午饭就可以先到车里休息一下再走，不能疲劳驾驶。这里所有的房间都赶不上老哥哥的车里清新洁净，那种房间不适合你。我一会儿去找做饭的女同事给你要一双平底鞋，开车穿安全。只是你可能没带袜子来，光脚穿别人的鞋容易被传染上灰指甲或脚气那些。要是带袜子来就可以先穿上自己的袜子再穿别人的鞋，到家后把鞋和袜子一起都扔掉就行。你没带袜子，恐怕只能穿我的袜子了，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我想毕竟我们在一个屋里生活，也许比不认识的人，你心里能放心一些。”

安慧心里一阵感动，先生把能想到的一切都为安慧想到了，已经说不清是安慧关心先生，还是先生照顾安慧了。安慧一下子便有了一种来给先生添麻烦的错觉，她非常抱歉地说：

“先生，安慧给您添麻烦了。我只是想来给您送点东西，我不提前告诉您就是怕打扰到您。您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您放心，我开车真的不累，我也带了开车穿的鞋。我确实没有带袜子，就算也没有带鞋，袜子和鞋都穿您的，我也不会介意。因为我们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一家人。但是我心里再怎么不介意，我都不能穿您的。因为我给自己定了一条保姆不能使用雇主私人物品的铁律。先生，安慧非常感激您！”

先生看看走到门卫室了，便微笑着打住情感话题说：

“好了，要进门卫室了，不说那些客气话了。难得你来，最后跟你说件事。抛开《孙子兵法》不算，我曾经送过你9本书，但那9本书并不是全部。你现在做的已经非常棒了，我现在也应该把象征十全十美的第10本书送给你了。这第10本书就是‘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你以后有时间的时候，要经常到市里的星级大酒店去住两宿吃顿饭，住一宿不一定能看全保洁过程，吃顿饭至少能拓展烹饪思路。我猜你的法国香水一定是欧洲游时买的，那时候你的心思一定在旅游购物上。现在则不同，现在去旅游的同时还是在学知识，住两宿高级酒店的钱作为学费是非常值得的。因为金城区有一定的局限性，而你的志向应该定在滨海市以外的高度上。”

安慧听了先生的话茅塞顿开，简直就像醍醐灌顶之后任督二脉已通那样舒泰，立刻便有了一种突破瓶颈后的畅快感。在金城范围内，安慧确实觉得有的技能已经无处可学了。但安慧也清醒地知道，有的技能她只是掌握了全部的皮毛，还没触及精益求精的五脏六腑。先生的第10本书一下子点醒了安慧，让安慧豁然开朗。采他山之石以攻玉；纳百家之长以厚己。

此后，安慧果然按照先生第10本书的指导方法，再没有像以前到欧洲各国旅游那样只是游山玩水，而是经常会去滨海市的喜来登或香格里拉等等的大酒店体验学习。甚至是把到机场和高铁站的观摩都当成了逛街。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安慧在家政技艺方面的、无人企及的质变式飞跃------

先生走进门卫室去跟黑脸老汉打招呼的时候，安慧直接到车里往外拿东西。黑脸老汉一见，也赶紧和先生一起过来帮忙。黑脸老汉体力好，就主动去拿最重的大桶矿泉水。其他东西安慧和先生一趟就提进了门卫室。

先生烧水给黑脸老汉泡安慧带来的竹叶青茶的时候，安慧已经开始洗手检查指甲系上短围裙包饺子了。黑脸老汉一看保姆来给库管做饭了，简直羡慕得不要不要的。只听他嘴里嘟囔着“我老婆都没有人家保姆能干”往外走，准备识趣地躲开。先生一见，走到门口对外面的黑脸老汉说：

“一会儿过来吃饺子，包那么多，第二顿吃就不新鲜了。这还有酒和虾，我自从到这还没喝过酒呢！平时都是你们关照我了，今天就算是我被罚款，我也得请你们喝点。有不嫌弃想吃饺子的，让他们都自己带好杯子和饭盒快点过来，边包边煮用不上半小时就好了。”

一边烧上水，一边包饺子，然后分批煮确实很快，没用多久一锅锅饺子就煮熟了。安慧还在忙碌的时候，已经有7、8个男女职工拿着饭盒杯子等来到了门卫室的窗外。这些员工都很自觉没有进屋影响安慧，但因为好奇也都不想错过在窗外瞧瞧安慧的机会。安慧没时间看，能听到说笑声：

“喂！你怎么也来了？平时吃肉可能都喊不动你。”

“你还不是也来了，说我干什么？我是来看那辆车的，不行么？”

“我说，咱们中午喝酒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一天天像驴拉磨一样干活，连养的牛都不如。喝点酒怎么啦？这么多人喝，一个人也就一两酒，没事。再说我们得给库管面子，人家的保姆那么漂亮、那么小在那受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还怕罚款吗？真是的。做饭的大姐也得喝，喝点酒小脸红扑扑的多好看。哈哈！”

“喝就喝，谁怕谁？罚款就一起罚呗！别说什么白脸红脸的，我长得好不好看也不给你看，你要看就回家看你老婆去。死样！”

“可拉倒吧！他老婆长得那么丑，他回家肯定也不想看。”

“我老婆要是长得像人家保姆那么漂亮，还能嫁给我吗？我知足。”

“在说你老婆呢，你拿人家保姆跟你老婆比什么？我以前还以为我长得挺漂亮呢！现在一看，就算把咱们全村的女人都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人家这个保姆姑娘的一半漂亮啊！大姐你说是不是？”

“还真是，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哎！你们说说，咱们库管家的保姆都这么漂亮，那咱们库管的夫人、太太得多漂亮啊？”

“我说你可别嘴上没有把门的，咱们库管是文化人，不喜欢乱开玩笑的。大家都别胡说了，人家小姑娘好不容易来一次，别把人家弄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我们去从窗户盛饺子吧！要不煮出来也没地方放。来都来了，咱也别客气了，先尝尝城里姑娘的手艺，然后回食堂继续吃饭。”

“对，我们尝尝就行。库管经常生病，咳嗽得喘不过气来时，让人看得心里都难受。我们多给人家留点饺子，让库管多吃点增加一些营养。”

安慧听到有人说先生经常生病时，立马转头对煮饺子的先生说：

“先生，您以后别抽太多烟，这跟家不一样，这没有学医的保姆。”

先生答应说：

“我知道了。其实抽不抽烟都一样，到不能抽烟时自然就不抽了。”

安慧又想起了黑脸老汉说过的关于吐血的那句话。这时她也包完了全部的饺子。她一边解下围裙，一边温柔地轻声对先生说：

“按您的逻辑，那还是要把烟抽到不能抽啊！先生，我知道您心里始终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这么多年您一个人风里雨里，您心里苦。现在有安慧陪伴在您的身边了，以后您就不需要再抽那么多的闷烟了。”

先生平静地说：

“也许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犯错是有成本的。抽烟就像思念会上瘾一样，那就顺其自然吧！抽一支烟想一个人并不苍凉，至少算悲壮。那种只有自己跟自己共鸣的走心的感觉其实挺好的。招呼大家进屋来吃吧！”

安慧走出门卫室热情地招呼说：

“大家都进屋吧！都是同事拥挤一点没关系。外面有风，吃东西会肚子痛的。里面还有我做的大虾呢，大家都进来尝一尝。”

大家先前都是从窗户由先生给盛的饺子，安慧此时走出门卫室，大家才第一次见到了安慧整个人的全貌。刚才所有人隔窗看到的漂亮，都集中在了安慧的容貌上。现在看到安慧修长苗条的身高，白嫩光洁的手臂和腿脚，尤其腰身紧致曲线分明的流畅形体又加上时尚的裙子和鞋子映衬，都目瞪口呆以为是仙女下凡了。这么一来，更没有人好意思穿着干活衣服进屋了。安慧便端出装虾的大餐盒拿着公筷给大家耐心地分发。安慧最后走到黑脸老汉身边时，先给黑脸老汉行了一礼，然后边给他夹虾边轻声说：

“我代你们库管的家人谢谢您！晚上您单独过来吃饭吧，我带了好多虾过来，一个人吃不完，一个人吃饭也吃不出心情。麻烦您了------”

安慧回到门卫室后，她跟先生也开始吃饭。吃饭前先生问安慧：

“爱有醋意呢？”

安慧一怔，随即找出调料袋，然后有点调皮地说：

“我带来了调好的蘸汁，爱有醋意送给芳姐了。”

先生疑惑地问：

“方姐又是谁？”

安慧笑呵呵地说：

“芳姐当然就是我去送过饺子的邻居啦！”

先生知道是哪位邻居了，只是没打听过那位邻居姓什么，只听他说：

“原来那位邻居姓方啊！”

安慧连忙解释道：

“芳姐不姓方，芳姐说她是村里的小芳。”

先生恍然大悟后，平静地说道：

“并非哪个村都能绽放出你芳姐那样的芬芳，至少这个村就没有。”

这时就听窗外响起一片用勺子筷子敲击铁饭盒瓷饭碗的声音。安慧站起身向窗外望去，只能看到大家的背身，大家正一边敲一边向远处的平房方向走去。想必是大家回食堂去继续吃饭了，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他们正在用敲击餐具的形式跟安慧说再见。这种朴素而又别致的形式就像信徒在表达吃完圣餐后的喜悦。只听其中有两个女人头也不回地咯咯笑着喊道：

“哈哈！饺子太好吃了，我们还想吃。”

安慧也对着大家渐走渐远的背影大声说：

“你们太可爱啦！有机会我一定还给你们包饺子------”

安慧吃完饭没有到车里休息，她不想把有限的时间尽付梦乡。安慧本想给先生洗完衣服和床单等再走，无奈先生不同意，说农村路上人少不安全，回去太晚老哥哥也会担心，他催促安慧不需要休息那就早点回家。于是，刚过下午1点，安慧便已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回金城了。

安慧坐进车里先换好鞋，又系上安全带，然后隔着落下的车窗跟先生道别。先生对安慧说：

“乡村偏僻人少没有监控的路上，遇到有人拦车时不要熄火，也不要开门下车询问查看。不管别人是站着还是躺着，只要在你的车前不动，你就报警。拦车的人看到车停后，通常都会下意识地走向车门，这时候你就立即起步开车离开。一定要利用好对方这种惯性的心理和行为的弱点，准确地去把握好转瞬即逝的有利时机，让自己化险为夷。到家好好休息！”

安慧回答道：

“我记住了，我会把车门在里面锁死的。我到金城就先去洗车，给车加满油，然后把车还给老哥哥就回家。我到家就不出去了，在家看书。对了，说到洗车，我告诉您一个我的想法。以前我去洗车时都是坐等，现在洗车时我想看看用什么洗、怎么洗，尤其是怎样保养高档车的车漆。以后我还准备经常到我们园区外的几个健身场馆去锻炼。我去锻炼不是为了健美，而是借锻炼的机会去学学运动器材的清洁保养。先从跑步机和冲浪板等等那些开始，最后到高尔夫球杆、网球拍、保龄球和桌球等等那些才是我想要实现的目标。未来的社会发展趋势，运动的定义将不再是单纯的体能锻炼，而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而保洁首先作为健康的保障，更应该让生活方式的各方面都没有卫生死角。先生，您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先生欣慰地用手朝车前方一挥说：

“我觉得你再不开车走，还不如在车里睡一觉休息休息了。呵呵！”

安慧一听笑着打火起步。在升起车窗的同时，安慧对车外的先生说：

“您保重自己，我等您回家。再见啦！先生。”

车行渐远，后视镜里先生仍双手合什站在那，安慧双眼润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