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秋兴[1]并序（二首选一）

昔潘黄门以三十二见二毛，为赋《秋兴》。余则二十有三耳，临风揽鉴，已复种种，早凋如此，其何以堪！且念人之以白头盖棺者，十不得一，而余已先见此也。有慨于怀，率尔成咏，藻词莫托，感均期一，和之云尔[2]。

其二

严飙一何疾，劲草心不忧[3]。白发本至公，不上松期头[4]。蓬壶一水隔，大药知难求[5]。奈何处一世，俯仰同累囚[6]。未识生人乐，行将成土丘[7]。回风荡四壁，日影何翛翛[8]。恨随孤蓬发，思逐纤尘流[9]。嗟余未闻道，何能齐短修[10]。征衰非一端[11]，泪下不可收。

注释

[1]乾隆三十六年（1771）秋作于南京。仲则时年二十三岁，忧生感怀，乃至有“未识生人乐，行将成土丘”之句，颓废至极，引人深思。

[2]潘黄门：西晋潘岳，字安仁，曾任给事黄门侍郎。二毛：花白的头发。揽鉴：照镜子。种种：头发短少貌。其何以堪：典出《世说新语·言语》：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前时所种柳树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3]严飙（biāo标）：狂风。劲草：喻指坚韧。《后汉书·王霸传》：光武帝对王霸说：“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努力！疾风知劲草。”

[4]至公：极公正。松期：赤松子和安期生，传说中成仙得道者。赤松子的传说有多种。一是指赤松，王充《论衡·无形篇》：“称赤松、王乔好道为仙，度世不死，是又虚也。”二是相传为得道成仙的皇初平，见《神仙传》卷二。安期生，相传秦、汉间人，曾从河上丈人习黄老之说，卖药东海边，见刘向《列仙传》。

[5]蓬壶：即蓬莱，古代传说中的海中仙山。李白《秋夕书怀》：“始探蓬壶事，旋觉天地轻。”大药：不死之药。《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曾派人入海寻访仙山，以求长生之药。

[6]俯仰：言一举一动。累囚：被拘囚的人。

[7]生人乐：人生之乐。《列子·天瑞篇》：“仲则曰：‘赐！汝知之矣。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韩愈《忽忽》：“忽忽乎余未知生之为乐也。”土丘：坟墓。

[8]回风：旋转之风，亦称飘风。《楚辞·九章·悲回风》：“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翛（xiāo消）翛：犹萧凉。

[9]孤蓬：孤飞的蓬草。纤尘：微尘。

[10]嗟余：自叹。闻道：悟道，典出《论语·里仁》：“朝闻道，夕死可矣。”短修：寿命的长短。齐短修：即齐彭殇，语出《庄子·齐物论》：“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

[11]征衰：衰弱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