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憋屈的沈督公
孙昊岩都快气到吐血了，上首的人却还在笑，他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自己亲舅舅的憋屈一样，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昨日封将军给朕送来了信件，言明日便将抵达燕都，朕今日是想问问诸位爱卿，明日何人前去迎接封将军合适啊？”
大殿中毫无反应，这便又到了皇帝陛下自问自答的时间了。
“……那就舅舅去罢！话说起来舅舅同封老将军还有些旧情，再没人比舅舅更合适了！”
这一口一个舅舅的，叫得孙昊岩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他和封迟毅那个老匹夫哪来的旧情？旧仇还差不多！
今日这场乌泱泱的早朝，最后以孙相俯首谢恩结束，沈雁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索性他也不想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和萧聿明争执。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臣子要做的不是教皇帝如何做事，而是尽心尽力去解决皇帝时不时抽风制造出来的麻烦。
下朝之后，沈雁行还没来得及去御书房，就被露华宫的人拦下了。
前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青鸾姑姑，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
沈雁行自然是认识这位掌事姑姑的，不止认识，因着他师父，还颇有渊源。
“见过青鸾姑姑安。早就听说姑姑从司衣司掌司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去了皇后娘娘的身边，却一直未曾有空前去问候姑姑，还请姑姑莫要恼了咱家才是。”
沈雁行微微躬身，虚虚行了一礼，对面的青衣女子笑着摇头，往旁边错了一步，没有承下这一礼。
“大人言重了。婢子卑下，不敢当大人如此大礼。”
青鸾三十岁左右年纪，身形窈窕，穿着青色的宫人服饰，挽起的发髻上只有一支斜斜插着的木簪，很是素净。
按着宫里的规矩，除非是主子们执意要留，否则宫女们到了二十五岁都会被放出宫，哪怕是留下的那些，不是在各司做了主事，就是升了嬷嬷，很少会有青鸾这样三十多岁了还在伺候人的。
像是感受不到面前男子晦涩的目光一样，青鸾素净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温润的声音不缓不急，韵味十足。
“皇后娘娘有请，还劳烦大人同婢子走一趟。”
“却之不恭。”
沈雁行回道。
细算起来，他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这位青鸾姑姑了，自从师父去世以后，她便一直待在司衣司做掌司，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就在三个月之前，她竟是被皇后直接调到了身边伺候，甚至升了一等的掌事姑姑。
三十多岁的女人依旧风韵犹存，甚至比之几年前更加知性成熟，若是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出了宫，凭借着这些年师父替她攒下的积蓄和她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老实忠厚的男人嫁了，一辈子衣食无忧，相夫教子。
这是仇盛年在世时，处心积虑为她铺好的路。
可是他算计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这个女人是傻的。
二十五岁的时候她没有出宫，在他死后也没有走，铁了心要在这深宫中耗上一辈子。
不知不觉中，思绪就飘远了，他们也已经到了露华宫。
“沈大人请，娘娘就在殿内。”
青鸾微微欠身，温声道。
“有劳姑姑。”
沈雁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走进正殿。
正殿内，一身正红色皇后宫装的孙皖茹虚左以待，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见到一身鸦青色朝服的俊美男子走进来，不等他躬身行礼，孙皖茹便站起了身，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
“求沈督公救救本宫的皇儿……”
饶是沈雁行在萧聿明发疯的时候都能保持冷静，也不禁被这结结实实的一跪给整的有些发懵。
他疾行几步上前，虚虚握住女子的手肘，想要将人搀扶起来。
“皇后娘娘折煞臣了，有什么事您起来再说好吗？微臣定当尽力为您办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一旁珠帘后站着的那抹明黄色的小身影，正是前段时间才册封的太子殿下萧锦溪。
这母子俩这是唱的哪出啊！
沈雁行感受到小太子落在身上一点都不友善的目光，不由有些发愁，皇后专门让他跑这一趟，莫不是为了给他树敌？
孙皖茹的脸色十分苍白，沈雁行去搀扶她，却被她一手挡开。
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目光坚定地朝一旁的萧锦溪伸出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锦溪过来，到母后身边来。”
“母后……”
萧锦溪自然是十分听话的，从珠帘后跑出来站在了孙皖茹的身边，随后就被她摁着肩膀跪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您……”
“锦溪，叫人！”
沈雁行是真的头疼了，他不知道孙皖茹想要干什么，一个一国之母一个储君给他这个太监跪下算怎么回事？
要不然？他也跪下回磕一个？
大殿中只有三个人，没有人去关心男人内心的无语，萧锦溪被自己最爱的母后摁着后颈，俯身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锦溪见过沈督公。”
“太子殿下折煞微臣了。”
沈雁行一句话都不想说，只冷眼看着孙皖茹，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他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旁人逼到这个份上。
“大人救救锦溪，孙家人为了皇位，一定会对他出手的……”
沈雁行有些不耐烦：“皇后娘娘多虑了，殿下再怎么说都是……”
“本宫没有多虑！！从来都没有！！”
孙皖茹的声线忽然拔高，声嘶力竭地吼道，整个人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眼底布满血丝，脸上一片灰败之意。
“孙家人都是畜生！禽兽不如的畜生！他们什么样的事都能干得出来，锦溪挡了他们的路，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锦溪的……”
“孙昊岩想做帝师，他能教给锦溪什么？他就是一个禽兽啊！”
她是在孙家长大的，从小到大见的太多了，孙家人都是什么样的畜生啊！孙昊岩怎么可以做锦溪的老师！
她十五岁便入宫为后，当知道自己有机会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她激动得哭了一夜，哪怕她并不爱皇帝，哪怕她知道这一辈子都要葬送在深宫中，却没有半分后悔。
可是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了锦溪，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孙家人的狼子野心，为何要让她的锦溪做牺牲品？
大殿下已经去了国子监读书，孙昊岩未曾征询任何人的意见便直接将大殿下收在了自己门下，听说昨日已经行过拜师礼了，众目睽睽之下，孙昊岩的脸皮厚的跟城墙拐一样，半点都不害臊。
国子监三千学子看着身为一国储君的萧锦溪在烈日炎炎下，跪在地上给孙昊岩磕头奉茶，也不知道那时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沈雁行本不打算管这事，毕竟孙昊岩那种老狐狸哪怕是为着不落人口舌，也断不会在册封大典之前对太子动手，所以无论如何，太子的一条小命怎么着都能保下。
只是看孙皖茹这架势，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太子能活命？
这就有些难办了。
“好教娘娘知道，微臣如今不过就是一介闲人，在吏部领着闲职混吃混喝等死，早已不是什么沈督公了。”
沈雁行似是妥协一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撩起衣袍跪了下去，同母子二人的目光持平。
“娘娘想要微臣如何救太子殿下？孙相视微臣为眼中钉肉中刺，处处针对，娘娘觉得，微臣又有什么能力来顾及旁人呢。”
闻言，孙皖茹毫无血色的双唇颤了颤，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是那背脊却从未弯曲过，挣扎许久，她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可是本宫知道，皇上待督公……总是与旁人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