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主身之皮毛

（一）

语出《素问·痿论》。皮毛，这里包括了机体的皮肤、毛发、汗孔等组织。人体这些体表组织，有着御邪、排汗、散气、调节体温等功能。中医认为，肺主气，主宣发，外合皮毛。一能将所主之卫气宣发到体表，起到固表御邪，温煦肌肤，调节腠理开合，排泄汗液的作用；二能将脾所运化转输的精微物质，包括津液，通过肺的宣发而布散到全身，外达皮毛，起到营养、润泽作用。正如《灵枢·决气》所言：“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肺的生理功能正常，则皮肤致密，毛发光泽，机体抵御外邪的屏障功能就强。反之，肺气虚，宣发卫气和输精于皮毛的生理功能减弱，则表卫不固，腠理疏松，抗邪能力下降，则可出现常易外感、多汗、怕风，或皮毛枯槁等现象，所以肺与体表的关系甚为密切，正如《素问·痿论》所言“肺主身之皮毛”。

在临床，我们可以利用“肺主皮毛”的生理功能，从肺论治一些皮肤病，如《伤寒论》23条“以其不得小汗出，身必痒，宜桂枝麻黄各半汤”。太阳病日久不解，又不能得汗而表散，表邪无从而出，则阳气怫郁在表，邪游皮肤则痒，以桂枝麻黄各半汤，辛温轻剂，小发其汗，宣表透达则身痒自消。此仲景以辛温轻宣，取肺宣发透表之功以治皮肤之疾。

早年，吾一位邻居之女，正值花季之龄，一夜间突发面部红疹如粟，痒痛交夹。清早叩吾门，求医问药。我一时也难断定是否是风疹，但见疹色鲜红，抚之如砂，细思此疹色红，且来之迅速有如风性，望其舌尖红，按脉浮而少数，且按风热外侵上袭论之。肺主宣发，外合皮毛，其气通于表，遂以辛凉宣肺表、散风热之法，取银翘散加桑白皮、丹皮、生地，即可宣肺达表，清热疏风，又能清营阴之热；也可防表热由卫气入营阴之里。上药3剂未服完，面部皮疹隐消，皮肤如常。仍继服2剂维持疗效。

仲景以辛温宣肺透表以治皮肤之疾，吾以辛凉宣肺透表以治皮疹，虽有温凉之异，但从肺论治，从“肺主身之皮毛”之训则同也。

（二）

语出《素问·痿论》。这句话是对肺与皮毛内外相通应的高度概括。《素问·五藏生成》亦有“肺之合皮也，其荣毛也”，此处“皮、毛”指代一身之表，包括皮肤、汗孔、毫毛等组织。《内经》中有12篇、共计15处明确论及肺与皮毛的生理、病理关系，其中不仅指代肺具有宣发卫气津液以营养皮毛［“太阴者，行气温于皮毛者也”（《灵枢·经脉》），“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灵枢·决气》）］，以助皮毛润泽、抵御外邪之用［“经气归于肺，肺朝百脉，输精于皮毛”（《素问·经脉别论》）］，还包括皮毛之汗孔有协助肺排泄浊物之用。唐容川亦有“肺多孔窍以行气，而皮毛尽是孔窍，所以宣肺气，使出于皮毛以卫外也”（《中西汇通医经精义·五脏所属》）之释。

肺与皮毛在生理上相互联系，在病理上也相互影响。肺为娇脏，易受邪侵而失却卫外温养之能，宣发输布失常，若皮毛失却温润濡养，可致皮肤干燥皲裂、毛发干枯不荣［“肺热叶焦，则皮毛虚弱急薄”（《素问·痿论》），“手太阴气绝则皮毛焦”（《灵枢·经脉》）］，亦可致毛发失养脱落［“肺虚则气短，毛发堕落”（《目经大成·人参养荣汤》）］，而卫气闭而不宣，腠理闭塞，宣发疏泄失常，可致局部气血壅滞而见皮肤斑疹瘙痒、疮疡肿痛之证［“邪在肺，则病皮肤痛”（《灵枢·五邪》）］。因此，从“肺主皮毛”理论出发，临证中，从肺辨治诸如瘾疹、痤疮、湿疹、银屑病、皮肤瘙痒等皮肤疾患及脱发常获良效。

酒皶鼻案

郭某，女，44岁。因“鼻部发红2年”来诊。近2年来鼻部出现粟粒样皮疹，潮红，伴皮脂溢出，继而出现脓疱，于精神紧张、情绪激动或进餐时潮红更见明显，时轻时重，缠绵难愈。诊见：鼻准、鼻翼及两颊部皮肤潮红，皮脂溢出，毛孔扩大，毛细血管扩张，伴见脓疱性痤疮损害。舌质红苔微黄，脉细滑带数。诊为“酒皶鼻”，为过食油腻，脾胃积热，上熏于肺，外受于风所致。治以清理肺胃积热，凉血活血。

生地 30g，当归 9g，赤芍 9g，丹参 9g，陈皮 6g，黄芩 9g，红花 9g，生甘草6g。上方服用7剂后，外用配合祛斑膏每日1次。

复诊见面部皮损明显减轻，嘱前方及外用药续用。并嘱忌食浓茶、酒类、咖啡等刺激性食物。至5年后复诊时，诉前方服用30余剂，并外用搽药，痊愈后未见反复。

酒皶鼻又名“赤鼻”，常由外感风湿热之邪，或素体阳盛，嗜食辛辣炙煿、肥甘厚腻，以致脾胃积热，上熏于肺，肺卫失宣，面部肌腠疏泄失司，日久郁于肌肤脉络，气血运行失畅所致。《医宗金鉴》亦载：“此症由肺经风热而成。”可见，遵“肺主身之皮毛”经旨，疏散肺经风热、清热透达当为首要，使风热得去，血脉调和，则疹自消，诸症可减。

脱发案

赵某，男，29岁。因“巅顶部头发脱落5年”来诊。

近5年来因工作压力日增，自前额至巅顶部头顶毛发日渐细软稀少、脱落明显，发量日渐稀疏、两鬓角及前发际线上移、范围逐渐扩大至顶颞部，痒如虫行，口干口苦明显，时有鼻痒鼻塞流涕，有“过敏性鼻炎”史，胃纳可，喜食肥甘，大便黏腻不爽，夜寐尚安。求治于王庆其，诊见：形体偏胖，前额至巅顶头发脱落，仅余颞部，头皮油亮，发质偏油，舌淡红苔薄黄腻，脉滑。诊为“油风”，为劳倦内伤，过食肥甘厚腻，肺胃积热，湿热上熏于肺，外受于风所致。治以清肺祛风止痒，健脾燥湿泄浊。

炒白术 12g，薏苡仁 30g，泽泻 15g，滑石 30g，粉萆薢 15g，通草 6g，川柏 12g，白鲜皮 12g，地肤子 12g，苍耳子 12g，辛夷花 9g，薄荷 6g，生甘草 6g，连翘12g。上方服用14剂。

并嘱清淡饮食，规律起居，减少熬夜，调摄情志，复诊先后加用地榆15g、白蒺藜 20g、当归 12g、丹皮 12g、虎杖 30g、茵陈 30g、防风 12g、土茯苓 15g、菊花12g，至月余，巅顶至前额绒发长出，色黑浓密，发量逐渐恢复正常，鼻塞流涕亦缓。后随访数年，未见反复。

患有多年鼻炎病史，鼻塞流涕也是肺气失宣之象。辨证应属脾胃湿热，治疗以健脾助运、祛湿清热、凉血消风为主。王庆其以萆薢渗湿汤加减，不忘宣肺疏风。方中炒白术健脾助运；泽泻、滑石、通草、薏苡仁、粉萆薢利湿清热；白鲜皮、地肤子清热燥湿，解毒祛风；连翘、薄荷、防风清肺经风热，且其性轻浮升散，使湿热之邪从汗而解；苍耳子、辛夷花祛风止痒；生甘草调和诸药。诸药合用，终使邪去正安，水谷精微运化正常，精血充盈，毛发得以濡养，发根牢固则毛发健旺。同时，鼻塞流涕之症纾解，亦为“肺主皮毛”之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