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家之主
“姨娘，我也要去看外婆。”袁野军听说外婆被抓起来了，心里也很紧张，他想跟着去看个究竟。
“走嘛，姨娘带你去看外婆，看看她现在怎么样，还需要家里带些东西去不。”张素贞看见袁野军也想去看外婆，很是高兴，就带他一起赶往大队办公室。
两人沿着乡间小路，一前一后来到王淑兰被关押的地方。经看守人员同意后，张素贞带着饭菜，领着袁野军爬上阁楼。阁楼上，王淑兰正一个人坐在铺满稻草的席子上，低垂着头。
“妈，起来吃饭了，给你送饭来了。”张素贞喊了一声。
“素贞啊，是他们让你送饭来的？……哎呦，袁野军也来看我，还是我幺儿有孝心，知道心疼外婆，呵呵。”看见女儿和外甥都来了，王淑兰喜出望外，尤其是看见袁野军也跟着来，一直夸他懂事。袁野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看着王淑兰。
或许是太饿了，王淑兰接过碗筷就大口吃起来，吃的呼呼作响。
“妈，我听说你被抓起来了，担心的很，生怕你有个什么。我们这个家全靠你撑起哦，要是你有个什么，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赶紧来看你。”张素贞说出自己的担忧。
“没有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一根毛都没有掉。”
“队长说你被抓进来了，你怎么会进来呢？”
“政府说现在国家正在开展五讲四美三热爱运动，问菩萨是骗人钱财的封建迷信活动，要遭进学习班，隔壁还关着一个。”
“昨天那两个女的就是乡政府的人？”
“哦！我看她们两个跟普通人一样，看不出她们是政府的人。结果把我带到这里来。”
“那他们是怎么审问你的呢，是不是像电影里面那样严刑拷打？”张素贞担心母亲遭受刑罚，很关切的问她。
“这倒没有，他们还是比较好，看我是一个老太婆，他们问什么我都答什么，态度也很好，没有把我怎么的……对那些犟的，自以为是的就就不一样了。今天有个男的被抓进来，自以为不得了，在政府面前又吼又叫，既不听从他们劝告，也不配合调查……他遭打惨了，呵呵。”
王淑兰为自己免受皮肉之苦非常高兴，笑容挂在脸上，满嘴牙龈也露了出来。
“就是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政府面前你如实交代就是，不要跟他们顶嘴，他们怎么问你就怎么答，知错就改。”
“是嘛，我也没有到处去宣扬如何如何。更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借着菩萨名义，从事骗人钱财，甚至是拐卖人口的勾当，简直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确实该遭收拾。我一般出去都不向人家要很多钱财，他们也是没有钱才请我去问菩萨的，你要的再多，他拿不出来，你还不是只有看着他。所以人不能太贪，我一般收点大米、刀头肉，收点给神仙的买路钱，其他的就看主人家懂不懂得起。还有就是让这些人每年六月十九到我这里来烧香还愿，这个也全是靠他们自觉自愿，他们不来，我还去把他们拉的来啊。”
“对呀，你就这样跟办案人员讲，反正你只是做好事，收取点辛苦钱。信不信全在他自己，你又不是主动去，都是人家上门来请你的。人家来请你，你不去也不好意思，都是熟人甚至还沾亲带故的。”
“我是这样跟办案人员讲的，办案人员认为我能坦白交代，他们也做了一些调查，发现人们对我的评价很高。依据坦白从宽的政策，让我写一份检讨书。我连名字都不会写，哪里能写那些嘛。”
“这个倒没有什么。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好好配合就是。反正现在没有什么农活儿。家里的事有我，我拿不准的会给你讲，你安排我去做就是。”
张素贞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这才宽慰母亲，让她好好在这里休养。临走的时候，张素贞半开玩笑对母亲说：“妈，你在这里安心休息，我每天都给你送饭。让你过几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神仙日子，呵呵！以前是你给我们送饭，现在轮到我们给你送饭了，女儿还是管用撒？哈哈！……要不要我给你抱床被子来？”
王淑兰也乐了，嗔怪女儿说：“你个讨厌鬼，反倒还说我在享福。真到了动弹不得那天，需要你们天天端茶倒水，你们有那么好的耐心？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吧。呵呵！”
母女俩说说笑笑，完全忘记了是在接受改造。过了几分钟，张素贞带着袁野军回家去了。
半个月后，王淑兰被放了出来，还是张素贞和袁野军接她回来。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沿途的村民都忙着装香肠，熏腊肉，王淑兰不禁感慨道：“哟，又要过年了。”
张素贞答道：“你别说，这段时间没有你在家，我们还真不知道做些什么，你才是我们的一家之主。只要你回来，一家人就算团圆了，装不装香肠，熏不熏腊肉都无所谓。”
“香肠要装，腊肉要熏。过年该有的东西我们还是要有，要不然来个客都没法招待人家，好臊皮哦！”
“我们从大河搬过来后都没有跟那边的亲戚往来，在这里也没有亲戚，也不用像张兴民那样要给丈母娘拜年，哪里来的客呢？”
“是啊，自从修建大河口水电站搬迁到这里来后，跟那边的亲戚都没有走动，现在回去连路都不熟悉了。唉，还是要找个时候回去看看，看看那些亲戚。亲戚要走才有感情。”女儿的话引起王淑兰无限感慨，回忆起亲人来。不过她还是非常自信的说：“过年期间来客多哦！我的那些干儿干女要来给我拜年。还有我当媒人介绍成功的青年人也要来给我拜年。他们拎着香肠腊肉来，难道你就拿他们的这些东西来招待？他们回去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还得送他们麻糖。还有袁野军在我这里过年，也要给他准备准备，衣服要买一套，爆米花要炒点，麻糖要做点，这样他才不会去向嘴。”
张素贞听见母亲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过年的时候肯定很体面，忍住内心的喜悦，赶忙转移话题说：“袁野军，你看外婆好心疼你，自己才被放出来，就操心你过年的事，还要给你买新衣服，外婆好不好？”
“好！”袁野军心里暖暖的。
“嘭！”远处传来一阵响声，袁野军知道这是炒爆米花的来了，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来到炒爆米花的地方，这里早已聚集起了人，袁野军挤进人群看个究竟，王淑兰则在后面招呼他说：“袁野军，别到处跑哦，你在这里给我把位置占好，我回去拿糯包谷和英米来炒。”
袁野军非常听话，一直守在那里。
轮到王淑兰了，袁野军很是激动，笑呵呵的看着师傅操作，他学着师傅的模样比划着，将玉米粒倒进铁罐里，再往里添一点糖精水，密封好铁罐，将铁罐架在火炉上转动。一边转动铁罐一边往炉子里添加煤炭，火苗在铁罐下舞蹈着。几分钟后，师傅将铁罐塞进网罩里，用铁棍掰开铁罐，白花花的爆米花散落在网罩里，袁野军很自觉的将爆米花捧起放进口袋里，将网罩里清扫的干干净净，他也不忘趁机装一些在兜里。
贪心的袁野军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爆米花，直接往嘴里送，脆脆的，香香的，真是好吃极了。他哪里是在吃爆米花，分明是在向世人炫耀，炫耀他有外婆疼爱，让他尽情享受这美味。
“好吃狗儿，你着急做什么，等我拿回去你再吃嘛。”王淑兰有些生气，但她没有阻止外甥，旁人看了都投来羡慕的眼神。
趁赶场的时候，王淑兰去街上买些红糖回来，请师傅做麻糖。大人忙着包麻糖，袁野军则忙着吃。看着袁野军那副馋猫相，外婆举起布满老茧的手说：“饿捞饿相的，像八百年没有吃过一样。你还是要节约点撒，几下吃完了，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吃麻糖，你又去看着他们吃啊？别人有的你也要有撒，莽儿（傻子）一个。”
麻糖实在太好吃了，袁野军将外婆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依旧津津有味的吃着，傻傻的笑着，此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大年三十晚上，收拾停当后，王淑兰忙着从柜子里取出新衣服分发给家人，这是她去集镇上买的布料，交给裁缝做的。一家人穿上新衣服高高兴兴谈论着。袁野军穿上“大元帅”服，戴上军帽，像个小将军。这也是王淑兰去集镇上买的全套衣服，看着神气的外甥，王淑兰忍不住夸赞道：“嘢，袁野军硬是个大人物呢，走起路来像个将军。呵呵。”
外婆的夸奖，让袁野军兴奋不已，他站在床上向外婆敬个军礼，开始走正步，嘴里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从床头走到床尾，又从床尾走到床头。一家人都被袁野军的“表演”逗笑了，欢声笑语充盈着屋子，过年的氛围更加浓烈。
“来来，我把袖子卷起来，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小心摔着了。你的手在里面伸不出来，我看你像打了败仗的将军。呵呵！衣服稍微大了点，不过等明年这个时候就完全可以穿了，说不定还有点小。”王淑兰看见袖子有点长，就帮袁野军整理衣袖。
突然，袁野军双膝跪地，两手合一，磅磅磅的三个响头下去，就跟鸡啄米一样：“祝外婆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实顺利，恭喜发财！”
王淑兰见袁野军还有这套路数，会讨人喜欢，心里像吃了蜜一样高兴：“你个淘气包，都是跟哪些人学的哦，晓得磕头要钱。”
嘴里说着气话，脸上挂满笑容，从兜里掏出伍角钱递给袁野军，作为压岁钱。伍角钱对袁野军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可以买很多糖，可以买很多气球，可以买很多甘蔗……袁野军觉得自己拥有金山银山。这都是外婆对他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