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户人家
袁光福在部队服役，每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一般他都是春节前回到袁家塆。袁光福在张素芬的带领下，四处走亲戚，跟袁野军交流的时间很少，很难让他对父亲产生感情，他甚至还没有完全记住父亲的模样，袁光福又不得不返回部队。不过依然是袁野军难得的幸福时刻，因为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大包糖回来，这成为他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资本，让他很有自豪感。
大年初二，袁光远就开始砍嫩竹划竹篾，为夏收秋收做准备，他一个人忙的有条不紊。
刚吃过早饭，李桂花就来到袁光远家门口打招呼：“李碧华，今天中午你们不要做饭哦，全家人到我家吃饭。”
连喊几声，李碧华这才走出房门应答：“又要吃饭啊，娘，不是大年三十才吃了的嘛。”
“今天是那三个女儿回来拜年，老头说刚好大家都在，光福也从部队回来了，一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李桂花笑呵呵的解释，末了她再次打招呼，“这两天你们都不要做饭，都在我那里吃，我再三叮嘱哈，莫让我老是来喊你们哦，我一哈儿要帮老头子做饭。”
大儿媳妇招呼完毕，李桂花又踱步来到张素芬家门口，朝屋里喊道：“张素芬，这两天你们不要做饭了，都在我这里吃。我一会儿要帮老头子做饭去了，别让我老是来喊你们。”
张素芬也是谦让一番后才答应李桂花。
李桂花这才往家走去。
大年初二是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时间，以前是一家人，嫁出去了再回来就是客人了。为了招待好这些客人，袁定国和李桂花从大年初一晚上都开始准备。今天，他俩分工合作，袁定国挑水，将石缸装满，升火炉，清洗腊肉和香肠，食材准备的差不多了，家庭团圆餐他已心中有数。李桂花则是他的得力助手，摘菜，切菜，泡上豌豆和大豆，捞柴烧火。
这是老两口多年生活形成的一种默契，他们并不会事先说好谁做什么，反正男人做重活，女人做轻活，谁忙不过来了，谁就去帮忙搭把手，几十年风风雨雨配合的默契自然。
袁光芬正端坐在门前忙着绣嫁妆。她似乎对父母们的忙碌视而不见。袁定国有些生气，对着袁光芬骂起来：“仙人，你在那里坐着干嘛，我们这么忙，你也不来帮忙，你真是我的仙人哦！”
“我不做，你骂我我也不做。”袁光芬斩钉截铁的回答父亲。
袁定国被女儿气恼了：“你不做嘛，到时候我把饭做好了你也别吃。要吃饭大家干，你看别人家都是全家齐动手。”
“我不吃，你干脆把我饿死算了。别人家的女儿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全心保养身体，你却把我当牛马一样使唤。难道我就是你捡来的？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李桂花也站在女儿这边：“你是没事找事做哦，你不让她自己绣嫁妆，那你拿钱给她买撒，你又没有钱。再说你亲戚这么多，她出嫁的时候要给亲戚长辈留纪念，你也没有钱去买，人家一针一线自己绣你还要说人家。说出去你都要遭骂，说你不会当老汉……我们又不是办席，就是做几道菜而已，忙的过来，不用她来帮忙。”
母女俩的反对，让袁定国无言以对，他只好一声不吭的忙碌着。
“汪汪汪”一阵狗叫后，袁光芬厉声呵斥道：“打死你这狗儿，天天喂你饭吃，你都不认人了嗦，见人就乱喊乱叫。这是你家三姐！”
狗很通人性，见主人呵斥它，便摇着尾巴呜呜几声，怏怏离去。
“三姐，你来了啊！”
迎面走来一男一女，都背着个小孩，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看见袁光芬在招呼他们，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袁光霞一家。
李桂花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慈祥的看着三女儿。走近了，接过女儿手中的礼品，嗔怪道：“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都给我拿来了，两个幺儿吃什么呢，把她们饿起啊，留给她们吃嘛。”
“那我要打起空手来啊，遭别人笑话哦，说我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亲娘都不认了，我这还不是往自己家拿。”
袁光霞回答的振振有词，她解开背扇，将小女儿从背上放下来。袁光芬起身帮姐姐接下孩子。李桂花接过礼品，快速拎回屋里。
袁光霞的老公甘元红站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只是傻乎乎的微笑着。
李桂花又从屋里出来，走到甘元红身边说：“甘大哥，你把孩子放下来吧，背着挺累的，你也不好坐着。”
甘元红这才配合着将孩子放下，孩子早已在他背上熟睡，两个脸蛋红彤彤的，李桂花很是喜爱，目不转睛盯着外甥女。袁光霞忙着给小女儿换尿片，搜索半天也没有找到，就对甘元红说：“你去把我带来的尿片拿一张出来，幺儿的这张尿片已经打湿了。”
甘元红一声不吭走进屋里，去取尿片。
袁光霞将湿尿片扔在一边，抱着小女儿把屎把尿，嘴里“嘘！嘘！”几声，小女儿居然配合着尿尿了，地上留下湿漉漉的一块。尿完了，小女儿在她怀里不停蹭跃，袁光霞这才将女儿换个姿势，接过甘元红的尿布片，塞进小女儿的裤裆里，安顿好后，将小女儿放下地去，任由她奔跑。
大女儿比较好带，在甘元红的指导下，也蹲在地上拉屎拉尿，不一会儿，她就对甘元红说：“爸爸，屙完了。”
甘元红从兜里掏出一张草纸，给女儿擦了擦屁股。
李桂花看见两个外甥女一到家都拉屎拉尿，带着迷信色彩说：“两个幺儿到我这里就拉屎拉尿，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看来我今年要发财的咯！”
说罢，她笑盈盈的回屋掏出一铲子煤炭灰，覆盖在屎尿上，再将地铲了几下，连土带着屎尿一起扔进坎下的菜地里。
微微春风吹拂着，两个小孩充满了活力，在空地上欢喜奔跑着。
李桂花又忍不住逗两个外甥女说：“莽儿，瞌睡睡醒了哈，知道这是哪里不？这是你外婆家，外婆好久没看见你们了，想外婆没有？”
两个小外甥女听不懂李桂花说什么，袁光霞在旁边提示喊外婆，大女儿这才怯生生的喊了声“外婆！”
小女儿不会说话，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李桂花，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见外甥女对自己憨笑，李桂花也开心的笑了。
“你们在路上没有碰到二姐她们一家啊？”李桂花问袁光霞。
“没有，我们走的早，主要担心孩子，把孩子背在背上就往这边不停的赶，也没有去叫她们。”
李桂花没有再多问，转身回到厨房忙起来。
“汪汪……”狗吠声再次响起。
“打死你这些看家狗，才这么几天都不认得了。”一个男人呵斥那只狗，又张牙舞爪对狗比划着，狗吓得后退了两步，但它依然咆哮着。
“走嘛，幺儿！这狗不得咬你，它跟我们屋头的那些狗一样的，叫起凶，实际上不凶，不得咬你，男子八叉的狗儿都害怕，长大了啷个得了哦。”
李桂花一听是二女儿袁光竹的声音，心里又是一阵惊喜，不等她出门迎接，袁光竹已经带着儿子和丈夫走进门来。外甥钟文珂嘴巴甜，见到李桂花和袁定国就嫩声嫩气喊着。二门客（女婿）钟江明一走进屋里，就给老丈人递上一支香烟，并点上火，礼节做的非常到位。袁定国打心眼里喜欢钟江明，他一边接过香烟一边谦虚的说：“抽哦，你抽哦，我都还没有去给你拿烟，你都递烟来了。”
见过老岳丈，钟江明转身退出，坐在石凳上与甘元红攀谈起来。
下午两点，大女儿袁光菊一家还没有出现，袁定国不由得着急起来：“袁光芬，你去碉楼塆边上喊你大姐，叫她快点来吃饭，要不然饭菜都凉了。回娘家都不积极，是我这个当老汉的没当好嘛。”
袁光菊嫁的并不远，紧邻袁家塆，站在村边的石头崖上就能喊答应。农忙时袁定国需要搭把手的时候，总是想到大门客刘众德。刘众德老实本份，一辈子以务农为生，也知道对老岳丈没有什么回报，唯有使不完的力气，保证随喊随到---大门客真的顶半个儿。
“爸，大姐他们一家已经走到河边，一哈哈儿就到了。”袁光芬回来答复父亲说。
十分钟后，袁光菊一家五口浩浩荡荡出现在屋门口，见二妹三妹他们两家早已到了，袁光菊赶紧抱歉的说：“哎呀，人上了岁数，做事磨的很，一早上就说出门，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有忙出个名堂，你们饿了就先吃撒，一家人嘛，哪里讲究那么多哦。”
“大姐，你说恁大一句话，是我们好吃，大清早都往娘家赶，着急来吃老汉弄的席。”袁光霞抢先答话。
“大姐还是那样的精神，三个孩子都长这么高了，大姐有福气。”袁光竹不失时机的送上自己的恭维。
“有福气，一天没有遭怄死都是好的，三姐弟天天在屋里疯，一点都不让大人省心。”
听着妈妈的“批评”，三个孩子都羞涩的低头不语。
或许是知道自己来晚了，袁光菊自觉坐在灶门前帮李桂花烧火，一看大女儿要帮忙烧火，还是穿的新衣服，李桂花担心飘出的烟花将她的新衣服烫烂，再者女儿们嫁出去了再回来都是客，怎么好意思让她们做这些活路呢，她赶忙走过去拉起袁光菊：“起来哦，哪个让你烧火，当心烟灰把你的新衣服烧烂了。”
“娘，为别我不会烧火嘛，我在屋头还不是烧火，在这里烧一下火还暖和些，这还不是我的屋。呵呵！”
袁光菊找一千个理由要帮母亲做点事---她是个闲不住的人。
“要烧火也是我来嘛，哪里用得着姐姐来烧火。”
袁光芬见大姐要烧火，赶忙戴上袖套，全副武装要烧火。
“妹，再怎么都不能让你做这些粗活，这几年你只管保养好就是，这里烟大，到处都是灰尘，你自己还是去绣那些花花草草。”
袁光菊在说的时候，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她是过来人，知道女人最宝贵的年龄就那几年，保养好了，也能给自己找个好婆家。袁定国一家乃至整个袁家塆对袁光芬忙于刺绣的事没有任何人反对，相反还投来赞许的眼神。
“你看你们几个，争着烧火，结果把火烧熄了，还是我来烧火。”
众人朝灶膛一看，果然灶膛里都没有明火，袁定国正站在锅边等着锅烧热了好炒菜呢，李桂花趁着几个女儿争着烧火的间隙一屁股坐在灶门前，赶紧往灶里添上一把柴，灶膛里又熊熊燃起来。
几个闺女围着灶台，一边看袁定国炒菜，一边摆起龙门阵，大家七嘴八舌非常热闹。
邻居们知道是袁定国几个女儿回娘家了，还有两个儿子全家在旁边，袁定国这样的大户人家总算是聚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