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极窒是雨夜
许多年后,黎漾都不得不承认,作为此生最大的窒息和阴影,是她的王哥带给她的。
因为是被收养的那一层身份,却只能亲眼见证而断然选择了和王世津不相往来。
明明两个派系为国为民已然选择了合作,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等自相残杀的举动!
黎漾真的不明白!
就算安烨有个什么错,都不该是在这样的时候被悄无声息地辱杀!
可她又能如何?她无法去责怪去质问!中间人的王家双亲呢?
他们待自己是真好!怜她本一个孤女,却得到了不少于他们王家独子的爱。
可是独子变毒子,让一位年轻女子的美好生命以最狼狈的方式陨落!
黎漾忍不住的泪下一秒就被她用衣袖擦拭而去。
可恶!真可恶啊!王世津!我的好大哥!
那幕步步逼近的画面里,
是他又再说了。
说:“别看了,他今天不会来了。”
明明是大雨,只突兀浮现一男一女在墙砖前,虽然墙砖上有盏昏暗的灯,男的背对着她,身影却被灯拉得很长很长,直达了黎漾的脚底演变成了恐惧。
黎漾吓惨了。明明那夜,她只是个因为雨大而来接自己哥哥回家却不慎迷路的妹妹。更是个手无寸铁的学生。
却魔鬼在步步逼近,句句是窒息。一字一句,虽不是对黎漾说的,却是对安烨。
如果这不算恐惧?
黎漾就是傻得什么样都能知道要是没有个什么救世英雄,安烨她……
安烨该怎么办呢?
黎漾惊得落下泪来。此刻她恨上了话本的英雄救美,都是假的!
可她也被那一幕下的两人正好堵在了巷内无法跑出去只能龟缩,也没有勇气冲出去喊人。
可是她看到了,偏偏看到了是她只有一面之缘还好感的明媚安烨。
漂亮女人最糟糕的下场,可想而知。可是一定要这么残忍和折辱吗!
黎漾紧捂住自己的气息,内心早已是将这天谴责了个千千遍。
男人如同毒蛇追击般掐住了安烨脖颈,巨大的身躯将安烨的瘦小身躯几乎要掩盖住。
“死之前告诉我,你的线人是谁?我可以给你留件衣服。”
黎漾听见了,可她勇气换来的只是余光能看见,安烨的生息像是瞬间羸弱了。
他在发了狠地掐她!
那个人是真的要安烨死!
黎漾心一瞬间烨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可安烨依然故作轻松地笑了。明明她被掐脸红肿胀,可她傻得……如果被掐住脖颈还能说话,至少也该是大声呼救,或者应该双手努力拉扯对方要自己窒息而死的手。
可是安烨没有呼救……
也没有拉扯男人的手。
黎漾明白的,安烨更明白,就这么大的雨,就算是枪打在雨里都不会有一丝大动静。
何况是这样被悄无声息地掐喉窒息。
看到安烨不抵抗,黎漾很难把几天前口口声声说要回自己拆那老家的明媚小姐联系起来……
更像是安烨早已接受了这个自己的结局,死的结局。
而黎漾烨痛恨自己没有踏出去来一齐以命挣扎的勇气!
生天!求求一定要逃出生天!
黎漾这边的慌不可及像是影响不了那两身影的言语博弈。
像是两个世界,改变不了的无力感。
“没有……线人,先生今晚能来,应该不难知道我的身份,我……我只是,胥云山的未婚妻,还是背道而驰的……”她被欺身掐立在墙身,眼神里是丝毫不惧。
“背道而驰?安烨,你真当我好糊弄?”黑影忍不住打断道。
打量手中弱小片刻后,他又继续着“我总有一天会让他露出马脚!安小姐这么漂亮,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有片刻拥有安小姐不是吗?……”
暗影里的人开始去上扯她的旗袍扣子,暴虐般地,要撕开了她的衣衫……
是恐惧,更是残忍。
可更残忍的,是安烨在暗影的笼罩下悄然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黎漾简直不可置信,瞬间如耳鸣……那一刻她听不清男人的嘶吼着什么,却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那一瞬停拍了。
贞洁有什么重要的?
如果安烨能活下来,她觉得那不是什么问题,活着!
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黎漾还是真实地听见了安烨拿利刃刺穿自己心口的声音。
她甚至没有再多留下一句话。
安烨死了。
可是她不该死的,论谁看了这一瞬都会觉得暗影里的人最该死!
污言秽语的人渣最该千刀万剐地死!
黎漾机械地抹开自己的眼泪后还是站了起来。
其实她觉得安烨肯定不爱胥云山。
若是安烨还能活,那么透过暗影,她即使倒下了能看到的,一定是黎漾跑着扑到她面前质问她的身影。
安烨,纵使你再有天大的报负,或者是什么任务,能不能再等一等?
等一等胥云山……你不是很在意那个印章吗!
黎漾第一次企盼着她平日里最不在意的儿女情长能让安烨清醒着,知道有人在等着娶她回家。
可是能有什么任务是让人甘愿死的!
活着!活着!黎漾内心不住地嘶吼!
可是安烨脖颈上的手松开而她倒地的那一瞬,这副躯体无声凋零,倒地的结局就注定了。
倒下也如同慢放一般,死亡倒是快速地袭她而来,安烨看不见黎漾奔她而来了。
要是知道,她就不会在这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快到黎漾这个胆小鬼,也生了大不了她和安烨都死在这雨夜下檐头的勇气!
可正当五脏六腑更窒息般驱使她奔向安烨的时候……黎漾骇然发现,折辱安烨并害死她的人,不是别人。
是王哥。
竟然是她的哥哥。
这毋庸置疑的凌辱与杀害!真可笑她刚刚除了想到胥云山,或许王哥能恰好出现救了自己好兄弟的未婚妻一名也是皆大欢喜。
如今却是极大惊吓。
只怕安烨若是知道她所想也得骂一句晦气!
站着的暗影转身已能看到黎漾,终是双方都见了分晓。
竟真的是王世津!不容有错。
是在乱世里收养她的那一家人的独子!
更是看着她长大的王哥!
这反转没让黎漾感受到希望,只有极大的痛苦以及恐惧!
“哥!”
这声哭喊是黎漾在极度恐惧下无法抑制的悲痛喊出来的!而王世津的欲念被瞬间打碎,虽是可惜了一些,倒霉了一些,但现在他只在意倒地的妙龄女子没死透,黎漾的哭喊在他听来本身就是妇人之仁。
于是在黎漾跑过来的瞬间,他利用着几乎从不示人的敏捷,在一瞬间反向折断了倒地之人的手脚。
何其怖人!
死了还不算,还得以一种绝不可能再活过来的诡异姿态死去。
这让她如何与自己嫂嫂恩爱无比的温吞王哥相联系?
王世津认为,听到声音扭头回看的瞬间,就总之现在他已经无法洗清眼下一切,倒不如做到底!
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安烨,他今天并未带任何替罪羔羊,他推脱不掉这份杀人的行径。
但事实上,从后来能推想出,他也没想推脱。
哪怕如此,他的阴鸷还如同刚刚杀人时。而且在头脑清晰的过完了这些思路后,最后一个举动是他还想再度拧断安烨的脖颈。
在场唯一的人心理防线一步步愈发崩溃,布满血丝的眼眶止不住泉涌而出。
黎漾本就瘫软的步伐,再跑向安烨后,踉跄摔地。
全是绝望……她还是没能跑到安烨的面前。
她其实很希望命运给她开个玩笑,安烨的心脏能异位与常人,这样即使扎进左胸口也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安烨的身下血流不止,更是在她的眼前,她的哥哥毫不掩饰地不容不死。
黎漾的绝望是这个雨夜,死的不只是安烨,应该还有她自己。
弱小的身躯难以喘息,再度陷入极大的暗影里,就抑制不住地倒下了。
意识里叫嚣着,倒下……倒下就会死了吧!
黎漾任由了此刻晕眩,她想就这样倒下去……她没想让任何人把她救回来,可很遗憾,那一晚雨再大她还是被凶手连夜送来了医院,那这一次到底又是谁在阻止她死!
她蓦地睁眼,明明她半个身子就坐在病房那唯一的窗台上。
那窗本该是让阳光照射进来给病人温暖,而她现在却想一头栽下去寻求永生。
“你就如此脆弱?一天天求生求死,何必呢?我还以为能上子勤府的学子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晚的场景已经在黎漾脑海中不知重演了多少。而面对着这个拉着她的人。
她面色如灰地凝视着他。
是经历过又如何,可她偏偏作为了一名女子,被那晚激发出了她最害怕的因子。
有什么是比亲眼看见自己胜似亲人的亲人当面奸杀好感的弱势同性还让人恐怖的呢?
顾守言他根本不懂!
黎漾被抱下窗台时,就是下意识挣脱开他的,只可惜她的身躯摇摇欲坠,无法挣扎。
当然,顾守言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更不会被一个绝食好几日的弱女子所挣脱了。
于是黎漾便不再挣扎了。
“顾大公子,您还想让医院搞得人心惶惶吗?还是说您觉得自己是个精神病的事实也不过如此,巴不得再次被人大肆宣传一番!”
倒是嘴上不饶人了
她一直把苏至沁的话放在心上,她就算没有生的期许也拒绝在死前和这位复杂的桃色人物有过多交集。
顾守言闻言倒是放开她了,摇头苦笑着,走着一圈,打量着一圈。
最后还是坐在病床前,喝着心存愧疚的王家两老今儿一大早来探病时给黎漾带过来的补汤。
就像是自己的病房一般自在逍遥。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家医院里的常客。虽然顾家为他一直对外掩饰的很好。
可是很显然,顾家也没能掩饰过一个只打算在这医院里当过客的黎漾的眼睛。
黎漾这女子其实她是非常不解的。
一个国文造诣很高的女子,却选择学了机工方向,平白地把这个子勤府的文科第一拱手相让了,还是便宜给了他这个世人中的纨绔。
感觉有这个第一,自己的身份又能迷人不少了。
他顾守言说起来,好像还真该谢谢人家黎漾同学!
这不,让他瞧着人家父母终于走了,巴巴地过来了,结果赶上他的大恩人黎漾正寻死呢。
顾守言认为可笑至极。
“你怎么就不像我,我也有死的念头,但是我不愿死,所以我来了这里调养,我搞得清楚,这里是救人的地方,就算你真想不开,也不应该让刚刚救你的医生好不容易喘口气以为当了你的救世主,你能活了,结果你还是死在了他的眼皮底下,这多让人绝望啊!”
顾守言深感这补汤煲得心意不少,说话都顺。
丝毫不带攻击还能让人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顾守言也忍不住感叹自己语言如此有艺术。
“是很有道理。那如此,你也不用费心力了,你去找你家司机来,让他送我们俩去滩湾大桥,一起跳下去,死个干净,还能有伴。这般,你顾大公子总不会再觉得绝望了吧。”
黎漾纵使如脱水般无力的孱弱,也不可能任由顾守言一嘴叭叭占理。
顾守言听完也整个人瞬间变得拘谨了起来。
“滩湾的魂魄已经够多了,不缺我两个。这个世界上脆弱的人也够多了,每个人都这样,难道国民就这样废了吗?我觉得不能,应该愈发坚强才是。就像你的父母,今早我看得出来,他们很不舍,但是还是走了,为了安全抛下你又算什么!你更应该好好活给他们看!”
黎漾听到顾守言这番话,有些怔愣。
“你在说什么?”她再度凝视着顾守言,最好是顾守言别信口胡诌。
“你能通过在这儿住几天,就能猜出我的身份和缘由,那我自然知道你的也是不难的。我们黎漾,看完了也要坚强哦。”
黎漾不作言语,倒还真不是这几天猜到的,顾守言愿意将她神化也随便。
可为什么这一切走向开始怪异起来,心力全无之下,她的头更痛了。
顾守言见状起身,随手抽出他坐的桌旁,那份补汤下压了一份除了不在意的黎漾,却是很难忽视的信封。
他拿着信走过来,却不是第一时间将信封给人家。
而是拥着黎漾躺回她的病床。
黎漾若是再不好好听医嘱爱惜身体,就什么都是假的!
黎漾本来下意识不想动,但看顾守言的眼神竟是她若不躺回去,他就敢不给黎漾。
黎漾再厌恶与痛恨,却还是要看看王家两老是不生了什么无奈和变故。
原本想着她死了一了百了,没心没肺地说,也算是不用让两老为难了。
现在看来却没有那么简单了。
待她坐回床上时,顾守言果然把信封给她了。
只是展开信页,只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王家母亲写的字:
皆去,无归期,无定所,实属无奈,怪罢,泣望我女此生安。
黎漾的眼睛在看完这几个字后就被顾守言拿手捂了起来。下意识的举动罢了,顾守言可能更希望黎漾别又哭了。
他最怕女人哭了。
这一情景被刚好进门探望的苏至沁看见,气得她放下手中的果篮就伸手直奔着顾守言的手打过去。
顾守言急忙撤了手,对着黎漾耳语几句后就飘似地离开病房。
苏至沁没追上也很是气愤,但是她很显然更明白,此刻她该陪着天天梦魇而抑郁深重的黎漾。
她低下身来小心看着黎漾的神情,却依然是那副生死都随意的行尸走肉黎漾。
苏至沁终于是紧张了,其实当她撞见王家人急匆匆离开莲桥时,她就心生不妙了。
黎漾如今这副样子,怎么着都是不离人的。
偏偏她还找不到王家大哥了,只有王家两老随便收拾行囊离开的结果。
这个结果,绝不是黎漾能轻易接受的结果,她以为黎漾难受得会落泪。
可是黎漾并没有。
她还是如同她刚送进来那样,她不为任何人所动。
不吃不喝,昏睡时时常梦魇,醒来却一句话也不说。
倒不是黎漾存了心的不理人,只是肉眼可见的,黎漾自己已然是心痛得窒息了。如此这般,来探望的人之前都只是叹息着。
可她还是要让黎漾尽快脱离那份伤痛。
“顾守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是不是欺负你了?黎漾……你这样我也好害怕,你究竟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重重摇晃着半坐着却不住苍白的身体。
她并不是没见过黎漾寻死的画面,但她希望黎漾可以再清醒过来。
赶紧变回那个满心斗志去国中的黎漾!
“顾守言他说,他可以帮我,和他合作他就会保我一世无忧。”轻飘飘的一句,但足矣苏至沁暴躁了。
“黎漾,那你千万不能答应他的呀!他可是什么人?花花公子!你难道还上赶着再被伤心吗?王家人都走了,你就应该想想办法先去投奔王家的亲戚活下去,而不是再让自己陷入伤心和痛苦!”
黎漾抬头而对视着苏至沁。
“为什么还要去找王家的人,至沁,你明白吗?我真的想做切割了,他们这一走,正好了,我是真的不为难了。”
“你不为难什么!你哥哥作为副手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现在你看看……”苏至沁急得连忙拿起果篮里夹带的晨报,展开报纸还不够,甚至要指着标题告诉黎漾。
王家很可能遇到了什么难题,黎漾更应该赶紧振作起来。至少不能像这晨报的标题写着:
高级副手王世津下落不明!
黎漾终是抬了眸,可是这报刊上更现眼的是另一版面:
胡同惊见舞女衣着破败,酒乐而死!
还附上了不同角度的照片,当真是戏谑无比!生怕这个热闹看不够,就被反复提及死态,还有个中臆想翩翩的字眼。
黎漾顿时怒了!她一把抓过苏至沁手中的报纸,胡乱地揉成一团,不再形象地用力朝地一掷。
又再度回来了……还是最不管用的泪水在嚎着!
凭什么!凭什么!
安烨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女子,凭什么这样被污蔑!
在盛怒之下,她再度失去意识,可是她还是要说着,像是要向那些恶心无耻的报社给予回击!
“就算这全天下的男人都为娼为妓!安烨她都断不屑成为舞女!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