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朱小北儿时的自白
在遇到陈子昂以前,我虽然看上起阳光好动,但我心里清楚,我是生在黑暗里的人,黑暗里的人注定不配得到太阳的光芒,只能生活在阴暗里。
小的时候,寄居在大舅家,大舅妈不喜欢我,即使扫地,刷碗已经被7岁的我承包了,而我大舅家的两个姐姐什么都不用干。有时候还是会欺负我,吵架了,一起动手打我,我打不赢,就扯二姐头发,大舅妈听到她女儿哭了,过来就给我一巴掌。我气不过,捂着脸哭着问大舅妈,为什么3个人打架就打我一个?大舅妈也不理我,但是看我的眼神冰冷的让我害怕,于是连着一星期我都只能吃他们吃过的剩菜剩饭。刚开始我不愿意吃他们吃剩的,那就只能饿着,可那时候的我到底不抗饿,中午不吃,晚上就吃了,骨气最终也没能战胜饥饿。
但这件事却在后来的日子里被我自己刻意的遗忘了,直到初中,那时候我已经不再过寄所谓的亲戚篱下的生活了,我已经能够揣着生活费独立生活了。语文课本陶渊明的诗比较多,老师为了激发我们对文学的兴趣,专门给我们讲了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典故,尘封的记忆一下就在课堂上打开了。
我是怎么去的大舅家?我本来一直待在外公外婆家,一年级冬天的某一天,下着大雪,我和我的小小姨从学校回来,站在大门外面进不去。一直敲门,敲了好一会,门终于开了,是我外公来开的门,但他把门开了小缝只让小小姨进去,我一只脚还没抬进去,外公大吼一声:“谁让你进来的?一点礼貌没有”。然后就把大门关了,我就站在屋檐下冷的来回跺脚,开始是冷,后来是冻的手脚直疼,我鼓起勇气敲门,冰冷的手一下一下敲打在木门上,我既然没什么感觉。我一边敲门,一边哭喊着:“外婆,我进不去,冷........”
小小姨在门后小声对我说:“小北,你不要叫了,你外婆不在家,我妈好像离家出走了。我爸一直在喝酒,你再叫,我怕他等会就要打我们了”。
“小小姨,我怕,天都快黑了”。
“小北,我不敢给你开门,我爸说了不准我给你开门”。
“我的幺女,你不要理外面那野种,都是那野种把我们老朱家的人都给丢完了”。
“外公,求您让我进去,天快黑了,你您我都行,让我进去”。
门开了,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我外公一脚从大门口踢到院子的台阶下,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滚到院子里的,浑身除了疼就是痛,这时候听到我外公说:“就你个野种,屋檐都不给你待,和你外婆一样,滚的远远的”。说完,门就被关了。
我就那么趴在那一动不动,逐渐失去意识,我以为我死了。再次睁开眼,就在我大舅家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晚后半夜大舅的邻居走亲戚回来途径外公家院子,雪积的厚,倒是把路照的很亮,而被雪掩埋一半的我又穿着红色的棉袄,在雪地里显得异常耀眼,他觉得怪异,抓起来一看发现是我,立即敲外公家的门,怎么敲都没人应,就把我用他的外套包起来背到了大舅家,然后我在大舅家一住就住了一学期。
在外公家之前,我还在大姨家住了1年,大姨家有个比我小一岁的弟弟,我们经常打架,与其说打架,不如说被打来的贴切。我虽然大他一岁,但从小就瘦小,而我那个弟弟不仅比我高还比我壮,差不多有3个我那么壮实吧!那时候,我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却不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还去和他硬碰硬。记忆最深刻的是有次他用一块石头丢我,石头砸在我头上,鲜血直流,他看到血流到了我的脸上,吓得跑到邻居家住了两天不敢回家。后来虽然头上的伤口愈合了,一小拇指长的伤口处再也没有长出头发,直到现在,还好我的发量比较厚实,不注意,也看不出来。
这件事没多久,我就被大姨送去小舅家了,在小舅家没过几个月,小舅妈生病了,高烧3天3夜,醒来烧坏了小舅妈的耳朵,小舅妈也因此丧失了听力,小舅舅照顾不过来,就把我送回了外婆家。当然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去外婆家,第一次是在我2岁的时候,我妈妈带我回去的。那时候他们大概还是喜欢我的,听说我2岁半那年,我的亲生父亲找到了外婆家,要把我带回去,我小姨怕他们把我抢走,偷偷抱着我从后门跑了,在外面躲了一夜才回家。小姨每每讲起这件事,都说:“你丫的,小时候差点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还好老子机智抱着你跑了,不然的话,现在也不知道你在哪,姓啥了”。
我也不知道外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我的,似乎我有记忆开始。
再次回到外公家,任我再傻再笨,我都清楚明白,外公讨厌我,对我和其他的外孙女都不一样,讨厌到宁愿我被冻死,而我也更加害怕他。可是当我再次回到这个家,没有一个人提过这件事,仿佛我被丢在那个漫天大雪的院子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夜晚不存在般,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失忆了,外公不记得,姨娃也不记得,外婆不知道.......
小姨过年回来,我问她:“小姨,外公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少往他跟前凑,不就好了”,小姨顿了顿:“他还不是不喜欢你妈,你看你妈还不是好好的。要想别人喜欢你,你自己也要争气,听话些”。
“嗯”,我哽咽着道:“小姨,去年冬天外公外婆吵架打架,外婆跑了,我和姨娃放学回来,外公不让我进房间,只让姨娃进去了,我冻的手都僵硬了,敲门想要进去,外公一脚把我把我从屋檐台阶上踢到滚在院子的雪地里。如果不是有那位叔叔经过,我可能已经冻死了”。
“那次是你外公喝醉了,喝醉了的事,他可能自己都记不住了”。
“小姨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没有,你就是太固执了,没有那个长辈喜欢和自己顶嘴的晚辈。你外公外婆这辈子过的也很苦,你可不能记恨长辈。我和你妈小时候经常被你外婆拿着竹竿追着打,你外婆多厉害的,我跑到山上,她都要追着我打。我那会心里也会不舒服,也会难过,可是能怎么办,她是我妈,打都打了。再说,那家的孩子没挨过打”。
最让我庆幸的是2年级暑假我被送到了我妈妈的身边,留在了武汉上学,有了好多新衣服,新鞋子,新书包,还有新的同学,老师,自己的房间。住的房子有9层高,而我们住在7楼,虽然那会儿房子里没有电梯,每天上下爬楼梯,我不仅兴奋,还乐不思蜀,经常会故意上上下下的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跳,好在没有邻居嫌我吵。可能是因为房子前面不到300米就是马路,背靠铁轨,这栋楼里的人都习惯了吵闹。当绿皮火车开过铁轨,听着一阵阵轰隆隆的咔嚓声,反倒让我觉得很安心。有时候夜里也总会梦到我一次又一次被关在门外面的冰天雪地,一动也不能动,大声的呼喊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火车呼啸而过的时候我就可以醒来,每当做了这个梦,我就会从床上爬起来蹲在窗户边看下面马路上的橘黄色的路灯,就像被点亮的星光。
即使到现在,我都经常想起那个房子,房子前的马路,房子后的铁轨,还有放学那条路上的一排排粗壮的梧桐树。好景不长的是快初中我又被送回老家念书,因为借读费太高。回到老家见到外公我仍旧小心翼翼,但还是害怕,恐惧。他一个眼神就足以让我汗毛竖起来。
而现在,那发生过的一切,仿佛像是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