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中姚黄
“嘿，你们听说了吗，隔壁老王他遇见仙子了！”“说笑的吧，老王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但凡是个女人他见了也都走不动道啊！”“我说真的，你是没见着，他简直像魂被勾去似的，成天念叨着什么姚黄仙子，还说什么‘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你们听听，这是老王个大老粗能说的话吗？我看他是真撞见神仙，开窍了啊！”“这……真有这般神奇？我也好想见见仙子啊……”酒馆中，未明要了一坛陈年杜康自斟自饮，一旁众人却已讨论得热火朝天，描述绘声绘色，仿佛亲眼见到仙子一般。呵，姚黄仙子啊，除了她还能有谁？
结过酒钱，未明离开酒馆，前脚刚踏出门，一道紫色的倩影便从眼前掠过，而后面一名提着钢棍、脸上带着面具的大汉正紧追不舍，自是六扇门第一神捕，史刚。“怎么还追……你这个臭流氓、暴露狂、铁面男、我看你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才整日带着铁面具！”唉，又是史燕这惹事精，不过这回她可踢上了铁板。史刚毫不理会她的谩骂，将史燕逼得无路可退后，大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犹如被铁钳夹住一般，史燕无力挣脱，只得大叫道：“非礼啊！非礼啊！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给我住嘴！再叫我赏你几个耳刮子！”史刚可不懂怜香惜玉，“前几次被你侥幸逃脱，今又来盗窃金员外的古董，真是死性不改，跟我回官府去！”
“史捕头身为天下第一名捕，先皇亲赐‘铁面无私’金牌，怎么竟与一位小姑娘为难。”未明笑着走上前来。“未明哥哥，未明哥哥！你来得可真是时候，这臭暴露狂想要非礼我，求求你快救救我吧！”这丫头，上次放过她后，便把违约的愧疚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未明万分无奈，不由后悔这么早便让她改口，从此再难管束。不过毕竟她有自己的苦衷，何况金员外为富不仁，未明自是要出手相助。“你这女贼，给我安分点！再不老实信不信我给你上个铁枷！东方少侠近日声名鹊起，史刚也是略有耳闻，可喜可贺。”
史刚朝未明抱拳行礼，一时松开对史燕的束缚，未明趁势使了个眼色，史燕会意，撒腿就跑。“女贼哪里逃！”史刚急忙大步追赶，未明却突然拦在他的面前，如同撞到铁板一般，史刚重重栽倒在地。“东方少侠，你做什么？！难道，你竟和这女贼有所勾结？！”这片刻的耽搁，史燕已无影无踪，史刚自是大怒，高声质问道。“史捕头何出此言？分明是捕头疏于看管，放走贼人，追捕时不慎把人撞得四肢都快散架了，怎么还冤枉在下？”“你少演戏！回头我要秉明尊师，相信他老人家定有公断！”闻言未明脸色一沉，冷冷说道：“虽说未明无愧于心，不过若是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此事，难免大发雷霆，若伤及身体，显得未明不孝。史捕头，史燕在洛阳多次犯案，我一清二楚，其中有数次行窃还是在你当值的日子。凭你六扇门第一神捕的名声，这小丫头真能从你手中逃脱不成？何况有一次明明你已要将她擒获，看到她的面容后却放走了她，是也不是？”
“你……这些你从何得知！”虽然史刚戴着铁面无法看清表情，然而身体的剧烈震动已经透露了他的惊慌。未明曾帮史燕找寻家人，调查过她的身世行踪，无意中竟发现史刚对她数次手下留情，与其一贯行事全然不符。未明觉得事有蹊跷，顺藤摸瓜居然查到史捕头少时家中惨遭贼人觊觎，父母死于非命——这也是日后他投身公门，嫉恶如仇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年幼的弟弟与未满周岁的妹妹也在这次惨剧中走失，接下来的事，便不难推断了。“看来史捕头也并非完全铁面无私，未明有个提议，我们不妨做个交易，将所有事全烂在心里如何？”史刚沉吟半晌，缓缓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放她一马。不过，下不为例。要是见到那个丫头，也替我告诉她，若再让我抓到，决不轻饶。”“一言为定。”
啾！未明刚来到城郊，史燕便冲了出来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谢谢未明哥哥，未明哥哥最好了！”“别闹了，小燕子。”未明略带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小燕……未明哥哥，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就像一只飞来飞去的燕子，顺口便这么叫了，怎么，不高兴么？”史燕小脸涨得通红，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没有……我很开心。”“好了，小燕子，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我看你最近是变本加厉。”“才没有呢！未明哥哥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只是……只是这金员外是出了名的跋扈吝啬，据说他放高利贷害死了不少穷人。与其让钱躺在他的口袋里助他继续作恶，倒不如给我拿去救济穷人，我认为我没有做错！”
史燕抬起头坚定地直视未明，显然这番话她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不过她不清楚未明会是什么反应，颤抖的双拳折射出她内心的不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未明握住史燕的手，轻轻扳开了她的拳头，叹了口气，“你说的，多少有点道理。这样的世道或许的确需要些非常手段。不过史捕头的身手，你也见识到了，他让我转告你，下次再被他逮到，定不会轻饶。”“哼，那个暴露狂，铁面男！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以后专挑他不在的时候动手便是了！只要未明哥哥不见怪，我什么也不怕！”见到未明居然认同了自己，史燕恨不得高歌一曲来抒发心中喜悦。
“未明，未明！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命根子啊！”未明抬眼看去，只见花痴前辈正朝两人跑来，满头大汗，神色也焦急万分。虽然知道她指什么，但未明还是不自觉地向下看去。“你……你看哪里！我是说我的宝贝姚黄不见了！呜呜呜！”激动之下，花痴竟然也不口吃了。“前辈切莫着急，小燕子，是不是你偷了前辈的姚黄？”“才没有呢！就是因为答应了未明哥哥，我再也不敢去忘忧谷行窃，不得已只能天天上洛阳讨生活，这才被那个铁面流氓盯上的！”“好啊，你倒怪在我头上……前辈请勿担心，我这就帮您寻找，您可回谷里仔细搜索，说不定只是一时疏忽。”“好……拜……拜托了。”
“天大地大，上哪去找一朵破花啊！”史燕跟着未明一路赶到快活林中，腿脚酸软，不由抱怨道。未明正欲答话，头顶却突然有一道水柱倾泻下来，急忙躲闪，还是被溅到不少。“唔……好臭，这是，哈哈哈哈，未明哥哥你瞧，是树上的猴子在撒尿呢！你可真倒霉！”史燕见状乐得直不起腰，但未明却无暇顾及自身狼狈，而是大叫道：“小燕子你快看，那猴子毛发间插得是什么！”“一朵黄色的小花？难道？”“就是前辈的姚黄！小燕子，一起抓住这猴子！”史燕轻功虽高，但要在森林中与猿猴追逐，未免强人所难，况且担心伤及花蕾，更是缚手缚脚。而未明自又刻意留手，于是两人忙活半天，却是徒劳无功，还被猴子撅起屁股嘲笑了一番。“未明哥哥，我不行了……咦，哪来一股花香？”只见有支梅花镖凌空飞过，精准无比地沿着猴子皮毛划过，并未伤及它一分一毫。猴子受到惊吓，也顾不上花儿，叽叽乱叫落荒而逃。姚黄从树上掉落，一道倩影忽然出现，左手探出稳稳将其接住。暗器手法之高，轻功身法之妙，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更别提女子身上还散发出醉人的花香，简直如同仙子一般，未明不由目眩神迷。
“哼……就知道看美人！人家都走啦！那朵黄花不是你那花痴前辈的吗？还不去追回来！”见未明痴痴傻笑，史燕生出一股无名怒火，狠狠给了一拳这才让他回过神来。两人一路追赶，不知不觉来到忘忧谷前——但见姚黄已经物归原主，而花痴前辈正费力向那女子道谢：“任姑娘！太谢谢你了！要是我这姚黄不见了，我可真不知该……”未明这才看清女子面目，一头棕褐色的飘逸长发，用细绳扎成了个大马尾，发间插着一朵淡红色的牡丹，丹凤眼，樱桃嘴，瓜子脸，一双玉腿白皙修长，身材匀称有致，女子的每一个部位都堪称完美，再高明的画家恐怕也无法想出这般绝妙的搭配。只是女子神情淡漠，穿着黄绿交加的劲装，散发出一股生人莫近的寒意，不过反倒将她那份天仙气质衬托得更为神秘。女子微微颔首，向花痴告别后便转身离去，经过未明身边时，未明忍不住大口呼吸着那醉人的花香，不过女子至始至终都未曾看向未明一眼，匆匆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连眼珠子都不带转……”史燕嘟起小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见到人家只会说教，一遇上美人就这副德行！你慢慢看吧，把眼珠子看掉才好呢！”见史燕怒气冲冲地离去，未明只得挠头苦笑，虽然很麻烦，不过应该算甜蜜的烦恼吧？有这么几位小醋坛子，往后的苦头还多着呢！说来得抓紧时间了，任姑娘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记得就在明日……
“救命啊，救命啊！”“荒山野岭的，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乖乖从了爷，保证你绝顶升天！”熟悉的台词，只见嫖淫笑着抓住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小丫头，就要在快活林中上演大戏，那少女不通武艺，虽然拼命挣扎又如何逃得出嫖的手心。“我还当姑娘遇上什么猛兽，叫得这般惨烈，原来是撞上了你这淫贼。”未明自是早早候在此地，果断出手阻止了这桩暴行。“求求公子救命！”女子慌忙向未明求救，未明笑道：“姑娘大可放心，有我在，他动不了你。”见到未明嫖不由心中凛然，上次交手未明只一招便击败了他，自知不能力敌，但到嘴边的肥肉又怎忍放弃，心念一转，计上心头，他说道：“臭小子又来坏我好事，这次我不与你计较，给我等着！”说罢嫖便抛下女子径自离去。未明上前正要查探女子状况，却听身后风声响起，几枚飞镖破空而来，若是躲避，眼前的姑娘定要多出几个窟窿。不得已，未明只好运气于背，硬生生接下了几枚飞镖。
“公子？啊！”飞镖上沾有剧毒，未明身负五毒赤焰功自是无妨，不过为图逼真，他还是向前倒去，女子大惊失色，她想要扶住未明，然而力气太小，两人一同栽倒在地。“哈哈哈！小子倒确是英雄好汉！不惜牺牲自己竟然也要保护这姑娘，真令人动容。可惜太蠢了，你嫖爷爷怎么会放过你呢？眼下中了剧毒，怕是动弹不得了吧？待爷当着你的面好好享用这姑娘后，再给你个痛快，下辈子看你还敢不敢冒充大侠！”嫖从林中跃出，放声大笑，把女子吓得面如土色，颤抖不止。“姑娘莫慌……”未明挣扎着用手将自己撑起，作出无法起身的模样，咬牙说道：“恶贼你听着，我师父师兄很快就会赶来，你若是不走，待会有你苦头！”“什么……”此处离逍遥谷不远，无瑕子谷月轩名声更是响亮，嫖不得不心有忌惮。
“嫖，你这家伙又到处乱跑！咦，这不是在江府阻扰我们的臭小子么？看这样子是中了你的毒镖？好，这就叫山水有相逢！”只听沉重的脚步响起，吃大摇大摆地现身于此。“大哥，这小子虽然受伤，不过他说他师父师兄很快就会赶来，我们……”“怕什么！我们立即收拾了这小子，无瑕子就算赶来，一个古稀老头，上哪找我们去？”“大哥说的是！我们这便动手，这妞还算标致，之后我们轮流享用！”“呸，我可你没那种嗜好，自个玩去吧！”有吃壮胆，嫖再无所顾忌，奸笑着朝两人走来。“姑娘……我来缠住他们，你不用管我，想办法逃命吧……”“这怎么可以！”少女轻咬银牙，眼中晶莹流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她猛然起身说道，“求求你们，放了这位公子，我……我从了便是……”少女话还未说完，一枚梅花镖已呼啸而来，直取嫖的面门。“妈的，好厉害的暗器，是哪个王八蛋偷袭老子！”嫖虽然急忙闪躲，但脸上仍破了层皮。
那股醉人的花香再度袭来，正是昨日那位少女出手相救。少女身法迅捷如电，眨眼到了众人面前，然而举止优雅，快速移动之际不闻半声脚步，果真是高明的轻功。嫖猛地一吸鼻子，叫道：“好香好香！爷爷采过这么多花，这般滋味却是头一回！小娘子为何坏爷的好事，莫非你也是逍遥谷门人？与其在这种深山老林中虚度光阴，不如让嫖爷教教你什么是快活如何？”少女起先不加理睬，然而见嫖越说越是难听，微微蹙眉，右手扬起，一个银环已经朝嫖飞去，嫖看准来势伸手去接，哪知少女又甩出第二枚银环，竟是后发先至，撞在前一枚银环上，非但改变了飞行的轨迹，威力速度也都加强了几分。“啊！”银环掠过嫖的右臂，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少女玉手回拉，两枚银环又飞入她的手中。
“银月勾魂？！这哪是逍遥谷的功夫，分明是修罗宫的绝技！”吃不愧是四恶之首，见多识广，“阿修罗我们可得罪不起，快走！”吃抛下手中烧鸡撞进树丛，他虽肥胖，身手却是灵便，压倒一片花草后便不见踪影。嫖也是大惊失色，不敢留恋，夺路而逃。女子并无意追赶，走到两人跟前。“在下逍遥谷东方未明，谢过姑娘救命之恩！”未明慌忙行礼答谢，女子却是沉默不语，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姑娘，我们昨日才在花痴前辈那见过，说起来真是有缘！”未明并不放弃，继续说道，然而女子如同冰山，不为所动。“岚儿拜谢公子与小姐的救命之恩！”被欺凌的姑娘回过神来，要向二人磕头谢恩，女子突然右手探出，轻轻地托住了她。“岚儿姑娘是么，不必客气，行侠仗义乃我辈本分，只不知姑娘为何孤身至此？”听得未明问起，岚儿的神情黯淡了几分：“父母新丧，家嫂嫌岚儿无用，徒增开销……便怂恿家兄将我赶出家门……我已无处可去……”说到后来，岚儿泣不成声。
“想不到不止恋人，连兄长都是如此无情，这天下男子，果然多是负心薄幸！”闻言女子冷声说道，脸上浮现出一道愠怒。未明虽觉此言有失偏颇，不过此刻绝非反驳的良机，只好作罢。女子扶起岚儿，轻声说道：“可愿随我前去修罗宫？宫中都是与你一样落难的姐妹，大家相互扶持，也算有个照应。”虽不知那是何去处，但刚经历大难，岚儿断无拒绝之理，她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岚儿愿意！谢谢小姐，岚儿永远铭记您的恩情！”“既是姑娘介绍，想必定是好去处，岚儿，恭喜你了，今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嗯！岚儿再次谢过公子救命之恩！”岚儿深深施礼，这才和女子离开，在最后一刻，女子终于抬头看向未明，微微点头示意后，便飘然离去。细细品味着女子留存的残香，未明喃喃说道：“连名字都不肯告知于我，真冷漠呢，清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