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青衣楼篇

顾朋泽回到璟珩侯府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侯府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血色，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他大步穿过前院，玄色官袍下摆翻飞如鹰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正堂内，顾云尚已跪了两个时辰。青年挺拔如松的背脊没有丝毫弯曲，即使膝盖下的青石板坚硬如铁。他脸上那道鲜红的掌印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刺目，却掩不住眼中倔强的光芒。

“知道错了吗？“顾朋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

“我没错。“顾云尚抬头直视父亲，声音清晰坚定，“星城少女被杀案牵涉七星门沈家，若不彻查，恐有更多无辜受害。孩儿身为隐卫统领继承人，理应为陛下分忧。“

“放肆！“顾朋泽猛地拍案而起，紫檀木案几应声裂开一道细纹，“你可知此行凶险？七星门盘踞星城百年，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贸然前往，若有不测，顾家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顾云尚眼中闪过一丝痛色：“父侯，您教导孩儿以皇命为终身使命，如今怎又畏首畏尾？七年前段家满门抄斩时，您可曾想过...“

“住口！“顾朋泽面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段家之事岂是你能妄议的？“

父子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一阵香风袭来。侯夫人一袭紫衣如风般卷入正堂，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她虽已年近四十，眉目间仍带着当年绿林女王的飒爽英姿。

“老不死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侯夫人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抬起儿子的下巴，看到那清晰的掌印时，眼中寒光乍现。

顾朋泽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夫人，我一时情急...“

“滚出去。“侯夫人对儿子轻声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顾云尚如蒙大赦，起身时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却强撑着行礼退出。临出门前，他与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是“自求多福“，一个是“不孝子“。

待儿子走远，侯夫人才转身面对丈夫。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顾朋泽，你忘了当年在断魂崖答应过我什么？“

顾朋泽额角渗出细汗。二十年前，他为追查先帝遇刺案独闯绿林，被眼前这位女寨主生擒。若非她网开一面，哪有今日的璟珩侯？更不会有顾云尚这个儿子。

“夫人，星城之事绝非表面这般简单。“顾朋泽压低声音，“陛下派莲玉同行，分明是要监视云尚。七年前段家灭门案后，陛下对功臣之后已生猜忌...“

“所以你就打儿子出气？“侯夫人冷笑，“顾朋泽，你当年为娶我不顾族人反对的骨气去哪了？如今倒学会对儿子耍威风？“

顾朋泽被说得面红耳赤，正欲辩解，忽听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管家在门外高声道：“侯爷，宫里来人了，说雷侯父子在陛下面前参了少爷一本，说他不堪大任！“

顾朋泽脸色骤变，侯夫人却笑了：“好啊，雷明扬这条老狗终于按捺不住了。“她转向丈夫，“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要等雷家那小子抢了云尚的差事？“

与此同时，雷侯府中灯火通明。

雷絮棠将手中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凭什么又是顾云尚？他不过仗着祖上荫庇！“

雷明扬眯起眼睛：“急什么？星城是龙潭虎穴，七星门更非善类。顾家小子此去凶多吉少，莲玉那阉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父亲的意思是...“

“陛下对顾家早有戒心。“雷明扬压低声音，“七年前段家覆灭时，顾朋泽曾为段凌风求情。如今派顾云尚去查七星门，不过是要看顾家是否还念旧情。“

雷絮棠眼中闪过阴狠：“那孩儿该...“

“你明日去送行。“雷明扬意味深长地说，“顺便告诉顾云尚，段凌风可能还活着。“

夜色渐深，璟珩侯府祠堂内烛火摇曳。顾云尚跪在祖宗牌位前，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起来吧。“顾朋泽的声音少了白日的严厉，“你母亲罚你跪到子时，现在时辰已过。“

顾云尚起身时膝盖刺痛，却强忍着不露分毫。转身看到父亲手中捧着一个乌木匣子。

“这是祖传的'隐刃'，历代隐卫统领的佩剑。“顾朋泽打开匣子，一柄通体乌黑的短剑静静躺在红绸上，“明日你启程去星城，带上它。“

顾云尚震惊地抬头：“父侯，这...“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表面。“顾朋泽目光复杂，“七星门与段家渊源颇深，你若遇见...故人，务必小心。“

顾云尚心头一震：“父侯是说凌风他...“

“我什么都没说。“顾朋泽打断儿子，将隐刃郑重交到他手中，“活着回来。你母亲...她受不得再次失去至亲之痛。“

顾云尚握紧短剑，忽然明白父亲白日里的暴怒从何而来——那是恐惧，对可能失去独子的恐惧。

“孩儿定不负所托。“他深深一拜，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祠堂外，侯夫人倚柱而立，月光下的面容看不出悲喜。她轻轻抚摸着腰间软剑——那是她当年作为绿林女王的佩剑“紫电“，明日将随儿子一同前往星城。

风起，云涌。星城少女被杀案的背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顾家三代人，都将被卷入这场权力与仇恨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