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孩子已当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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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期末考试

寒假越来越近了,但是想过寒假必须要过考试的“坎儿”!樊小义说学前班的时候没有考过试,这也是他第一次考试。因为班里面坐不下,又没有空余教室,老师让我们在院子里考试。大家都把板凳摆得整整齐齐,前后左右大约有一米的距离,我们都蹲在板凳前,而板凳用来放试卷答题。这时候离过年还有十多天,北风嗖嗖的刮着,天空中的太阳若隐若现,我们的小手冻得通红,连圆珠笔都不配合,还要哈几口气才能写出字,铅笔以及杨军华的那支钢笔写得倒也算顺畅。试题是老师自己出的,试卷也是老师自己印的。那个时候,学校没有打印机,没有电脑,当然连电也没有。老师需要在一张A4纸上做出试卷草稿,然后誊抄在一张印刷专用蜡纸上,再放在油印机里,抹上油墨,向下使劲压,试卷就这样印刷出来了。时间太久,记不清了,过程大概如此吧。当试卷发到我们手里的时候,还有一股汽油味,有的字迹还未干,我们做完整个试卷,手上甚至衣服上都蹭了很多油墨,且这种油墨还难以洗掉。在回家的路上,樊小义说考试题如何如何的难,自己都没有把握答对。考试完之后,基本算是放假了,就等三天去拿通知书了。拿通知书,就是要听老师宣布放假时间和期末考试结果,考试成绩好的可以拿到一张奖状和通知书,考试不好的就只能拿着通知书回家,通知书上写着放假和开学日期、考试成绩,还有在校表现。“在校表现”也都不真实,大多都是老师们胡写的,有一点避重就轻的感觉,如果学习不好,上面就会写思想道德方面的,如果两方面都不好,上面就会写“该生勤劳”。总之,老师肯定要找到学生的“闪光点”!

樊小义期末考试成绩不错,获得了第一名,程丽珍是第三名,我和杨军华、樊鹏程、张大成属于只拿通知书回家的那种学生。樊小义的奖状上清楚地写到“樊小义同学,在我校一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中获得了第一名。特发此状,以资鼓励”,时间是农历放假那一天,即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樊小义把那张奖状卷成一卷,避免有一丝褶皱,也不放在书包里,就用手拿着,这次远比带着“夜读灯”去学校的时候自豪、自负、嚣张多了,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手舞足蹈地讲考试题如何如何简单。那时候,我打死他的心都有!

樊小义的父亲樊爱民看到了儿子得了奖状,笑得合不拢嘴,见人就夸:“俺孩得了第一名,全班第一名,比俺上学的时候强多了。”紧接着就故作谦虚地说,“俺也不要求俺孩有多大出息,将来只要不像俺学剃头就行,要是能考上‘商品粮’就更好了,要实在考不上,比俺强一点就行。”

豆腐杨听到了这话,就只能在旁边应和,回家之后就把杨军华大骂一顿:“连这么好的钢笔都舍得给你买,你就不能争口气!”

樊爱民把奖状用图钉整整齐齐、板板正正地钉在堂屋后墙的右侧,而位居最中间是主席像。边钉边说:“改天我去供销社买个镜框,把奖状装在镜框会更好看。”

从那以后,凡是去过樊小义家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年轻人还是老人、熟人还是陌生人,樊爱民都会指着那张奖状让他们看。几年之后,樊爱民除了会说一些故作谦虚的话,奖状的事就不再提了,因为已经习惯了。樊小义每年都会获得两张奖状,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奖状“专业户”,他家主席像的右侧已经贴满了奖状!在樊爱民看来,这孩子得奖状已经不稀奇了,如果没有得,那才叫稀奇!只是樊小义仍然没有变,考试结束后还会跟我们说考试如何如何的难,自己都没有把握答对,但在拿通知书那天总能获得奖状,他依然把奖状卷成一卷,依然不放在书包里,依然自豪、自负和嚣张,在回家的路上依然会手舞足蹈地说考试题如何如何简单。程丽珍虽然没有得过第一名,但总是前五名之内,也总是能获得一张奖状。而我、杨军华、樊鹏程和张大成成绩一直很稳定,从来没有得到过那张承载荣誉的纸。

放寒假了,学校以前并没有布置寒假作业的惯例。但是,到了我们这一届,也许是个例外,老师强制要求我们每人花了两块五毛钱买了两本寒假作业。这就是所谓的花钱买罪受。寒假作业也很简单,约有二十页内容,字体很大,纸张很粗糙。数学的内容大概就是看图写数字,铅笔是“1”,鸭子是“2”之类的,还有就是一支铅笔加一支铅笔等于几之类的简单加法。语文稍微有一些趣味性,上面有些简单的谜语,内容也记不清了。但是这些寒假作业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因为最后一页是答案。也有不看答案答题的,比如樊小义,他的水平已经不需要看答案了;再比如樊鹏程,他答错了很多,直到开学之后老师讲解寒假作业的时候,他才知道最后一页是答案。无论怎样,寒假作业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玩!

腊月二十三,俗称小年,据说,这一天灶王爷要去上天向玉帝汇报一年来主家的善行或罪行,大罪减寿三百天,小罪也要减寿一百天。为了防止灶王爷到天庭乱说话,家家户户都会买一些灶糖,有灶王爷神像的就在灶王爷嘴上抹一些,没有灶王爷神像的就放在灶台后边,还要毕恭毕敬地说道“灶王爷、灶王奶奶到了天宫要多说好话,保佑一家老少平安”。这就是“祭灶”。祭灶之后,有钱的人家会放一盘鞭炮,然后就要开始吃早饭,早饭之后才能吃灶糖。那时候的灶糖,应该没有什么化工原料,看起来很硬,掰起来很碎,咬起来很粘牙,吃起来很甜。不像现在,连灶王爷吃得东西都做得太假了!

吃过灶糖之后,全家要打扫卫生。尤其是厨房,把锅都揭下来,铲掉上面的碳灰,还要把锅碗瓢盆都要洗刷干净,灶台、案板,甚至是风箱都要清理干净,如果劳动力富裕,还要把厨房的梁、墙都要清理一下。这些可能都是大人们要干的事情,整个上午大人们灰头灰脸,在小孩看来这些都很有趣,但我们是不会去做的。

过年最高兴的当然是小孩,最困难的是大人,大人们最害怕过年。过了小年,家家户户都要开始蒸馒头,大人们开始犯难。改革开放已经进入第十五年头,新的土地政策已经实施了将近十个年头,但实际上那时候的农村仍然属于“后富”的区域。像樊小义这样的家庭,日子就远没那么好过,这一年,樊小义家又盖了房子。樊老爷子曾经吹嘘上过这房子能住三十年,但实际上建成之后五六年就出现了裂纹,冬天还能凑合,夏天就很危险,雷声大一点,屋内都掉土。不只如此,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他们全家都要把所有能盛水的锅碗瓢盆拿来接雨水,有时候还得把院里的水缸抬进来,甚至把樊爱民剃头时烧水的铝锅也拿过来。如果下的再大,只能到西屋去避雨,西屋里起码要下得小一点。为了盖房子,樊爱民几乎把所有的粮食都卖了,这才把堂屋建好,但是东屋和院子仍然没有建起来。尽管如此困难,樊爱民还是把院里的榆树留了下来。樊爱民找樊老爷子借了五十斤小麦,樊老爷子家里相对还是好过一些,两个女儿在结婚之前都分了地,结婚之后自然不能把地带走,后来这些地都是樊老爷子种了。樊老爷子说:“明年收夏要记得还给俺。”都分家了,借东西当然要还,这话并没有毛病。刘桂芝把这五十斤小麦,连带自家剩下的三十斤统统磨成面粉,但是也不敢把这些白面都吃了,毕竟年后还要过日子。又磨了几十斤玉米面。蒸了一些白面馒头,这是走亲戚用的;又蒸了一些杂面馒头,这是自己吃的。到集上买了二斤肉,完全不带骨头的那种;再买一些白菜、菠菜等,那个时候白菜一两分钱一斤,而菠菜根本就不论斤卖,五毛钱一篮子,一块钱一化肥袋子。豆腐、豆芽之类的菜必不可少,当然是从豆腐杨那儿买,都是邻居,豆腐杨一般都会给予特别关照。豆腐杨一边提着称,一边说:“看看,秤砣都翘起很高了!”当然,办年货需要买鞭炮,还要请一些香、纸等,还要买一些碗和筷子。碗筷是过年必须要买的东西,增加新碗筷代表家庭人口兴旺,而且还要买成双数,这是规矩。再买几幅春联,年货就这么办齐了,刘桂芝后来说,连压岁钱都算上,这个年总共花了几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