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流合污
让刘福通等人没有料到的是，高玉儿的人第三天就把钱送了过来，一共三千两银票，买了刘福通三十斤的花粉。
他们没想到对方出手这么大方，这么痛快，起初的那一点点顾虑，很快就被那几张银票打消，反正是做生意，跟谁做不是做。
何况对方还是长期的，稳定的客户。
刘福通让邱婉退出，把半步多客栈交给高玉儿，而他对高玉儿信任之后，便带她了去尸香花粉的制作地。
那制作作坊就在那晚高玉儿去的地方，在刘福通等人住处的旁边。
屋内有五人在忙碌着，刘福通领他看完制作过程后，给了她一粒丹药，道：“含在嘴里，带你去一个地方。”
高玉儿道：“什么地方？”
徐汶道：“当然是产地了。”
高玉儿道：“那为什么给我这个。”
徐汶道：“因为尸香花的香气能让人产生幻觉，这是解药。”
高玉儿依言把药放在嘴里，然后跟着二人走进屋后的山洞，不过进去以后她就后悔了，虽然尸体没有腐烂，可是一眼望去，数不清的死尸排列在地下，神情狰狞恐怖，每一具尸体旁长着一株到三株不等的尸香花，香味怪异。
高玉儿匆匆看了几眼，急忙跑出去，扶着岩石呕吐，直吐到胃酸出现才停止。
刘福通满怀歉意地道：“实在对不住，哦不，现在应该叫你邱掌柜的，为了让你放心，所以我们要带你来看看这些花，可我忽略了你是个女孩家，其实这样的场景，就算是个男人看了也不会舒服。”
高玉儿此时已易容成了邱婉，她和邱婉的体型脸型均有几分相似，因此易容起来不费多大力气。
高玉儿擦擦嘴，道：“为什么这些花都长在尸体旁边。”
刘福通看向徐汶，道：“这个还得请我徐老弟说说。”
徐汶道：“其实这也没有为什么，就好像其他的花草长在土里一样，只不过是所需条件不同。”
高玉儿道：“那些尸体都是什么人，他们还没腐烂，难道都是被你们刚杀的？”
徐汶道：“也不全是，这些尸体基本都是二龙镇的人，还有一些苗寨的人。”
高玉儿惊道：“是你们杀的？”
徐汶道：“不然你以为我们哪来这么多的尸香花？”
高玉儿想到刚才的景象，心有余悸地道：“我不是很明白。”
刘福通找了块石头坐下，道：“徐老弟，既然高姑娘是我们最诚挚的生意伙伴，有些事可以告诉她了，也好让我们彼此知根知底。”
徐汶也坐在一边，道：“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这件事要从我们来二龙镇说起。”
刘福通，徐汶，何壮身三人以及他们的那些手下，本是一个盗墓团伙，盗过许多大墓，各地官府曾悬赏重金缉拿，却一次次被他们逃脱。
一次，刘福通不知从何处得知湘西的群山之中，埋藏着一处宝藏，其余人一听说有宝，眼睛立马放了光，收拾收拾东西即刻上路。
一行人找到了二龙镇附近，第一晚住在半步多客栈，第二天便根据刘福通的指示，走进了鬼雾山。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进山之后，浓雾弥漫，目不能视物，众人等了又等，雾就是不散，只好小心翼翼地摸索，大概在山里摸索了一天，始终找不到宝藏所在，又因为雾气的原因，总在原地打转。
众人又累又饿，体力不济，昏昏又走了一夜，撑到天亮，发现已经走出了鬼雾山，进了另一座山。
失望之余，埋怨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刘福通也一筹莫展，他所得到的消息就是鬼雾山，可转了一天一夜竟然转出来了，遥望那座浓雾深锁的大山，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如果再去一次，那多半还是同样的下场。
正无可奈何时，他忽然发现身处的这座山有些不同寻常，于是收起思绪仔细观看山势，看了片刻后，他大喜道：“兄弟们，我们这趟没白来。”
何壮身道：“怎么，我们都被那鬼山给耍了，怎么叫没白来。”
刘福通道：“老徐，你看看这座山。”
徐汶依言细看，眼前这座山一山独高，山前有一湖泊，周围群山排列，风水堪称上等，他又马上取来洛阳铲对着地面打下，然后把土拿在手里观察，发现这里的土坚细微润，不干不燥，确是个风水极佳之地。
二人相视，异口同声地道：“这里有墓！”
何壮身马上来了精神，道：“真的？”
有墓，就代表有宝，这对于疲累的众人来说，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可他们却又疑惑了，会不会刘福通所谓的宝藏，其实是在这座山里呢。
刘福通断言不然，那宝藏就在鬼雾山，可他们没有办法进去，既然这座山里也有墓，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随后，众人怀着兴奋的心情，开始了他们最拿手的活。
经过一番折腾，众人成功下墓，墓里的好东西虽然不多，但有胜于无。
据刘福通等人的观察，这墓是前朝的一位武将，至于姓甚名谁，生平事迹，却没有找到任何指向性的东西。
他们靠近棺椁准备开棺时，却发现棺材旁长着一株花，根茎具黑，花朵有双拳大小，十分诡异，散发着奇特的香味。
原本他们也避免不了闻香产生幻觉，可队伍中偏偏有个徐汶。
此人学问堪称博古通今，又是个盗墓的，对于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很深的研究，平常也最爱看一些古籍，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尸香花，马上让众人闭气退出。
退出古墓后，徐汶与众人一番商议，决定闭气进去。这些人都是盗墓的老手，为了应付墓中各种复杂的情况，他们锻炼出了一身的本事，闭气，自然是必会的。
二次下墓后，众人闭气将尸香花摘下，发现花蕊中含着三颗种子，而失去尸香花的尸体，迅速腐烂，成为一具白骨，他们把墓里的宝贝一扫而空后，刘福通见徐汶还拿着那朵花呆呆出神。
他担心徐汶着了道，忙推他一把，道：“老徐，你没事吧？”
徐汶摇摇头，没事：“它的根已经断了，香味也就没了，不足为虑。”
刘福通道：“那你还拿着它做什么。”
众人出墓后，徐汶一直拿着尸香花，一路上都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刘福通询问之下，徐汶道：“刘大哥，我有个想法，不仅能让我们发大财，也能让我们摆脱控制。”
一听说发财，众人都来了精神，于是徐汶就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那就是多培育几株尸香花，待其成熟后，把花摘下，碾磨成粉，卖给别人。
邱婉道：“这种东西谁会买？”
“不然，既然这香味能产生幻觉，那么花粉理应也可以，至于说谁会买，嘿嘿，江湖上人心险恶，作恶之人多了去了，有些人巴不得有这样的好东西呢。”
刘福通到底是老江湖，徐汶只一提点，他立马就能明白并分析出来。
何壮身道：“可是这东西怎么种啊？”
徐汶思索着道：“也许，我有办法。”
要说这个徐汶，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没走正道。
他在《元和杂录》中看过尸香花，但关于它的记载不过寥寥数语，并未涉及如何种植。
说到这，就得说说《元和杂录》这本书，此书作者名叫“宛陵野叟”，这当然是笔名了，但他真名为何，无人知晓，也没人知道这本书究竟成书于何时。
只知道如今流传下来的，共有八卷，分别是：人事、物件、地域、建筑、异象、花草、鸟兽虫鱼、杂项。
这本书里所记载的全是离奇古怪，人闻所未闻的东西，单看这八卷的名称便知其涉猎之广，几乎无所不包。
也正因为内容的荒诞，多为士人所不耻，因此这本书的知名度也就远远不如经史子集，多被人们归类到“笔记闲书”当中去。
知道这本书的，只知道有这八卷内容，可坊间一直流传，这八卷只是上部，此书还有下部两卷，分别是奇法，秘术。
这两卷所记，均是术法类的东西，对于上卷的内容也多有补充。
而徐汶的手里，正好便有这本书的下部，不过内容不全，仅仅是数页纸而已，即便如此，这数页纸也帮了他，帮了刘福通等人的大忙，这些人几次死里逃生，全仗着那几页纸上的内容。
这几页纸也是在一个古墓中得到，正因为他得到了这几页纸，他更加坚信这本书下部的两卷并非传言，因此他也一直都在搜索这本书的下部，可惜数年过去，一无所获。
话说回来，那几页纸中就有关于尸香花的种植方法，内容里说这尸香花最早出现在夜郎国，夜郎国的一任国王因为追求长生，听信巫师之言，临死前吞下一粒植物的种子，待种子吸收人体精气后，破体而出开出花来，那时再将花采下，人便能活。
这个记载如今看来显然是荒唐的，尸香花并没有死而复生的功效，但却能保尸体不腐，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长生了。
至于这花为何出现在湘西，却没人知道了。
而种植尸香花的方法，则是用活人鲜血浇灌，临死前令其吞下，三天之内，花便能破体而出。
徐汶等人立马开始试验，第一具尸体，便是进山砍柴的一个无辜樵夫。
不知是书中记载有误，还是他们方法有误，结果是失败了，这让众人大失所望，但徐汶并不气馁，他马上做了第二次试验，又杀了一个无辜者，这一次却没有让他吞下种子，而是把种子埋进土里，然后把那人割腕，为了防止他挣扎乱动，点其穴道。
可怜那人一动不动躺在地下，眼看着自己手腕被开了道口子，大量的鲜血涌出，流入地下。
直到那人血流干而死，众人见地下仍无反应，觉得这个办法行不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徐汶还是不愿意放弃，他守了一整天，惊喜地发现土里竟然长出了嫩芽，众人欣喜莫名，尸香花长得极快，不过短短数日，便长出了花苞。
而对于花香所产生的幻觉，也几页纸中也有应对之法，便是一种不知名的小野花。
巧的是，他们所在的山里，就有这样的花，而且很多，这也许就是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有毒物的地方，必然也有克毒之物。
过了几天，花开放之后，徐汶将其采下，碾磨成粉，香味依旧，于是找来一个手下，在他身上试验，果不其然，依然能产生幻觉。
既然试验成功，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投入生产与制作了。
可问题是，哪有那么多活人呢？
这时候，邱婉便派上了用场，他们瞄上了那个生意冷淡的半步多客栈，于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刘福通的队伍中，一个叫蒋英的人潜入客栈，悄无声息地把掌柜的和几个伙计杀死，由邱婉担任掌柜，几个手下担任店里的伙计。
为了不引人怀疑，当外人问起客栈怎么换人时，邱婉只说是原掌柜转让给她。
于是，半步多就成了他们的联络点，也是销售点。
刘福通徐汶等人为此制定了一个计划，先用自己的关系往外卖了几包，然后告知他们销售点在半步多，以半步多为中间商，若有人前往欲购买花粉的，再由邱婉联络刘福通。
如此一来，刘福通等人的藏身之处就可以瞒过他人。
何壮身，就利用湘西之地盛传的赶尸，来秘密往半步多运送花粉，人们对赶尸总是避之不及，自然也就不会去细究。
一段时间后，他们的生意做大了，买主也多了起来，正如刘福通断言，人心险恶，有些人巴不得多一点害人的方法，而有些人之所以没有害人，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办法，一旦有一样东西，让他们觉得刚好适合用来害人，那么这些人马上就会露出獠牙。
人性之恶，可见一斑。
刘福通的生意做大后，便想着在各地分点销售，计划先在湘地开展，岳阳城中的桑记药铺便是其中之一。
慢慢的，他们的花粉供不应求，于是他们又想到一个主意，那就是利用小镇闹鬼，恶鬼害人的传闻，来捕杀新的猎物。
邱婉等人就开始了装神弄鬼，二龙镇有那么一两个乞丐，自然最先被他们关注，然后便是镇上一些孤寡之人，当然，离二龙镇不远的苗寨也不能幸免。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直到高玉儿的出现。
只是他们，包括高玉儿在内，怎么也想不到，鬼雾山里的确有一个“鬼”，她虽没看到他们的全部勾当，但知道的也不算少，何况如今这个“鬼”已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了庄寻安。
“高姑娘，我们可是把全部底细就告诉你了，从做生意信义为先的角度来说，你是不是也得说说你的底细呢。”徐汶道。
刘福通坐在一边不言语，何壮身微微冷笑睨着高玉儿，他对于在高玉儿手里吃亏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
高玉儿道：“我的底细，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徐汶眼神中露出一丝狡狯，道：“是啊，五湖帮岳阳分舵舵主的女儿，可是高姑娘，你的身份好像不止这个一个吧。”
高玉儿很不喜欢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但却邪里邪气的人，板着脸道：“如果你们想问我那个身份，那你们可以省省了。”
话音一顿，接着道：“何况你们也没有把全部底细告诉我吧，只不过告诉了我你们怎么培育出尸香花的，至于你们每个人的过往，我还是一无所知。你们知道我是五湖帮岳阳分舵舵主的女儿，我知道你们以前是盗墓贼，同等的信息，公平得很。”
徐汶冷冷地道：“姑娘好巧的一张嘴。”
高玉儿道：“你刚才说做生意信义为先，我跟你们合作到现在，可曾做过一件违背信义的事情，你们给货，我给钱就好了。”
刘福通道：“高姑娘言之有理，我们也不要再刨根问底了。”
晚饭已经摆上了桌子，荤素共五样，外加一汤，虽算不上精致美味，但也色相俱佳，正是一个中等客栈的饭菜该有的水平。
伙计们围满了一桌，这是邱婉当掌柜时定下的规矩，因为那些伙计本就是她认识的，坐在一起吃饭也没什么，所以当高玉儿接管半步多时，仍旧这样。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掌柜的平易近人呢。
黄文韬看上去没什么胃口，勉强装出平常吃饭的样子，他为什么没胃口，高玉儿当然是知道的，而巧的是，她也没什么胃口。
其他的伙计看二人神色不对，也就不敢多说什么话，只顾闷头吃饭，他们不说话，高玉儿黄文韬二人更不好开口，这顿饭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吃着。
这边吃得不顺心，而庄寻安那边，已计划再探虎穴。
尸香花是有人种植，而那些人就在山洞附近，所以庄寻安决定去一探究竟，开口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好为对付他们做一个完整的计划。
他本不想带小灵去，倒不是怕被人发觉，以小灵的轻功，如果想悄无声息靠近，就算是庄寻安，也不易察觉，他担心的是，这一去可能会暴露自己，并和对方起争执，小灵武功不高，且涉世不深，面对那些亡命徒，恐怕难于应付。
可小灵一再坚持要去，她道：“我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别忘了我能能人所不能，就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好歹有我陪着你。”
庄寻安只好答应，只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被对方发觉，就算真的被发现了，不想和他们起冲突，以二人的轻功，溜走总不成问题的。
小灵听了庄寻安的话，在外面接应，如果一炷香的时间他没有回来，那么小灵就不要再进去了。
庄寻安见屋前有守卫，于是绕到那几间屋子背后，自一座小山头上跳下，那山头有二三十丈高，倘若直接跳下去，落地时要想不发出声音是绝无可能的。
庄寻安找到一根藤蔓，系在山头顶上一棵大树上，待他落至山头一半的高度时，刚好藤蔓到了尽头，于是他借着这一扽之力，半空中翻个跟头，然后就像一片落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那几间屋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窗户上映出几个人影，屋里亮着灯，有人说话，庄寻安悄悄地贴在墙后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