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生意人
一眨眼工夫,淡青色能量的形态突生异变,拉圆为长,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向农伯的天灵盖。
亲眼看着匕首没入农伯的脑袋,鹧鸪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将心提起在嗓子眼,随时准备晕过去,可等了良久,却迟迟不见有鲜血自农伯头顶飙射出来。
所以,刚才那把匕首是幻觉吗?
林中君也觉得纳闷,不过,他的疑惑与鹧鸪仔不同。作为日行一善的林家人,被他亲手毁过神庭的人不计其数,但没有一个能表现得像农伯这般波澜不惊。他不信这个邪,干脆一狠心,又将一股能量注入农伯的天灵盖,这一次,能量的颜色稍深,形状似短剑,显然是加了力道。
但是,能量进入农伯的天灵盖后,依然石沉大海,连个响儿都没有。
这岂不是有损他林五爷在后辈眼中的颜面?林中君有些后悔他方才的怜悯,陡生杀意,双手左右开弓,一道道深蓝色的能量自手心生出,如砍刀,如长剑,如利斧,如大戟,前赴后继,为他攻城掠地,但最终销声匿迹于农伯的天庭,无一例外。
这时,农伯恰到好处地睁开眼,摸摸自己完好无缺的脑门,疑惑问道:“林五爷,为何还不动手?您这是打算放过农了?”
林中君气急败坏,但又哑口无言,进退维谷之下,追悔莫及。适时,在他背后静候的晚辈,还有意无意拱起火来,“匹夫休得妄想,犯我林家尊严者,一定会受到惩罚!”
林中君心中叫苦不迭,林彦宇啊林彦宇,你莫不是要把你五叔往火坑里推!?
农伯无视林中君脸上的纠结,慢悠悠起身,掸掸膝盖上的尘土,才作揖行礼道:“世之大仁莫过于此,农高山仰止。”
说罢,他重新拉起鹧鸪仔的手,转身欲走。
见状,林彦宇可是急了,不顾身上的疼痛,拔剑出鞘要追赶,却被林中君横臂拦截。
“五叔!”
林中君没有理会他,冲着正前方一大一小两个背影高喊道:“且慢!”
那两人没有转身,但是脚步一顿。
“这里市的商铺,大半归我林家经营,二位需要些什么,尽管吩咐我来置办,以减徒劳。”
“五叔?”
“别闹。”
林中君又一次无视自己的爱侄,他并不因刚才的碰壁而气馁,因为他始终清楚,他并非是一个武者,而是一个生意人。
这也是为什么,林家会把产业都交由他打理。
*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摇摆到西天,傍晚时分,鹧鸪仔在农伯的帮助下,跨上新买的骏马。
这是鹧鸪仔人生迄今第一次骑马,林中君依农伯的意思,为其精心挑选了一匹性格温良的母马,并配好马具。
此外,他还将二人计划购买的笔墨和书本一并奉上,谈吐亲切,如见故交,其城府之深,其隐忍之强,令鹧鸪仔咂舌称叹。
鹧鸪仔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是绝无可能善罢甘休的,他可能会像农夫怀里的蛇一样,在自己与农伯最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击毙命。
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人生在世须尽欢,抛开烦恼,享受当下,是为正道。
如此考虑,鹧鸪仔对着胯下骏马的屁股猛地一拍。现在想想,二十岁的自己不曾开过宝马,十一岁的自己却能策马长空,人生啊,命运啊,一言难尽。
“公子,莫要跌着了!”农伯不得已,赶着马车,苦苦追在后边。
回到别院时,夜幕低垂。
农伯停好车马,点亮庭院里的灯,将随意扔在草坪上的剑拾起,递向鹧鸪仔。
“这么晚了,还要练吗?”
“练!每天都得练!”
鹧鸪仔一下子泄了气,耷拉下肩膀,没好气道:“就练昨晚那招?”
“对。公子且在这里练,莫要偷懒,农去为公子做些吃食。”
鹧鸪仔只好伸手接剑。在剑及手的那一刻,他不由肩一塌,整个人顺势往下坠,狼狈如往常,再联想起白日里那动辄在地上砸个坑的胖墩,一时间心劲全无,将剑扔在地上,抱臂靠墙,怀疑人生。
听闻剑坠地的声音,正要闪进厨房的农伯回身折返,关切道:“公子是否身体有恙?”
“没有。”
“那请公子练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农伯,你说,那柄铁锤该有多重?”鹧鸪仔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含在嘴中,以掩饰自己的失落。
“五十斤,不多不少。”农伯憨憨一笑,揣测到鹧鸪仔心疾所在,好声安抚道:“今日那五人,论天赋,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论出身,都是大宗族的子嗣。他们占尽了天时地利,比公子修为高,实属正常。”
“那我的努力还有意义吗?”这郁结,鹧鸪仔花了几个月时间,也不曾解开。
“公子须先努力,才知努力有用与否。农虽草民一个,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这天时地利之间,还有人和。”
天时地利之间,还有人和?
鹧鸪仔如若真是孩童心智,或许还会干了这碗心灵鸡汤,但现在的他,需要的不是人生大道理,而是一些切切实实可以触摸到的东西。
“农伯,今日上午,您是否有听路人言,林中君的神庭菩提上结出了星火。请您告诉我,什么是星火?”
一语既出,让农伯为之一惊,农伯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鹧鸪仔,意外道:“公子不知?”
鹧鸪仔摇了摇头,经过几个月朝夕相处,更见证过早上的冒死相救,他已经无意识地将农伯当作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亲人,此刻,也就没有在乎露馅不露馅的问题。
但他话音未落,心底有一声音旋即而起,“真给小爷丢脸!”
白夜的声音懒洋洋,如同刚睡醒。
鹧鸪仔立即反击,语中带刺,“你若平日里多和我说道,我便不会丢你的脸。说白说尽,你也是所知甚少,却还要逞口舌之快,真是孩童劣性。”
“你连常识都不知,还敢说小爷是逞口舌之快,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常识也是人教的,熊孩儿,难不成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妈?”
话一出口,鹧鸪仔自知失言,奈何覆水难收,唯有和少年道歉。却不料,在他正要遁回神庭时,农伯恰好要开始给他讲解星火,权衡之下,他先将道歉的事搁置一旁。
“公子习读过《武经》,想必熟悉神庭与五行的关系,‘五行相生相克,汇于神庭’,这句话所描述的,是习武者入门的境界,祖先们将其命名为逢春。”
鹧鸪仔微微点头,他从白夜那儿了解过些许关于逢春的信息。
“步入逢春境界,是武者们踏上武道的开始;菩提逢春之后,部分武者通过坚持修武,有幸在菩提树上结生星火,步入星火境;此后,这一部分武者之中,又会有一部分人顺利结生九朵星火,九九归一炼成元火,自此步入元火境。”
“逢春境界的武者,体魄强于常人,徒手起百斤大鼎,不在话下,今日遇到的五个少年,均在此境界;结生星火、步入星火境的武者,气力成倍增长不说,还能够吸收天地真气,集于神庭,为自己所用,林家老五林中君便止步于此;至于结生九朵星火、步入元火境的武者,个个都是大陆上响当当的人物,操纵五行,呼风唤雨,各有神通。”
“那元火境界之上呢?”
农伯凝视鹧鸪仔片刻,欣然一笑,畅想道:“传说中,九朵元火,足以点亮清灯,前往仙境,但是,这太过于缥缈,几百年来,无人能及。”
点亮清灯,前往仙境……
莫不是!?
脑中一道闪电划过,鹧鸪仔当即遁入神庭,要把自己的猜测告予白夜,可是,他刚戳到了少年的痛处,少年此时正望着枯木愣神,故意不理睬他,无论他说什么,都权当听不见。
倒是现实中的农伯,还当鹧鸪仔若有所思,借势继续灌起鸡汤:“公子,在农看来,您虽迟迟没有逢春,但贵在年少,比林家的青年才俊还要年少。而年少,意味着更多的可能性,更多的机会。只要您积极地面对生活,坚持习武,一旦迎来自己的机遇,自此青云直上,又何尝不可?”
这番话,若是没记错的话,鹧鸪仔小学时候的班主任也曾对他说过。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他仗着自己年少,到山城里闯它一闯,结果两年时间四度失业,跌得鼻青脸肿,还意外背井离乡,踏上一段不归路。
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他只看到了年少,还有一个大写的“惨”字,苦等不来的机遇它又在哪里?
当然,他不会将心事诉诸农伯,纵使说了,恐怕对方也不信。对于农伯锲而不舍的长篇鸡汤,他只是轻驳道:“但我只有遭遇,没有机遇。”
农伯忍俊不禁,却又急忙绷住,强行正色,他说:“这世上一切的遭遇,都可能是机遇。公子,您年方十一,要走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