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鹧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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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水渍浮金

“武也,道也。”

翻开《武经》的扉页,鹧鸪仔赫然看到这几个大字。他略加品味一番,品不出什么名堂,随即将其搁置,接着往下翻。

“武者,五行也。”

第二页,同样只有这几个字。

什么玩意儿,神神秘秘。接着往下翻!

“五行相生相克,汇于神庭。”

“金为海,海浮大屿,大屿生菩提,菩提结真火,真火炼真金。”

几页看下来,鹧鸪仔不仅越看越糊涂,还越看越心疼,作为一个把节约当美德的人,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一页就能写完的内容,为什么要这样浪费纸张?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坐在庭院中心,鹧鸪仔苦思不得解,他不是不识文言,意思他都懂,但他想不通,读这些东西和习武有什么联系。绞尽脑汁也理不清瓜葛,他只好放下身段,遁入神庭,去求教那个被他“欺软”的少年。

“熊孩儿,麻烦醒一醒,你的老师教授过你《武经》吗?给我解释解释,这都是什么意思?”

鹧鸪仔尽可能表现得谦逊,却不想,白夜根本就不领情,依然装睡不醒不说,还故意打起了鼾,以示不屑。

“白夜啊,这字面意思我都懂,请你给我讲讲这一句,这是在描述什么,仙境?”鹧鸪仔凑到白夜耳旁,向他背诵了“金为海,海浮大屿,大屿生菩提,菩提结真火,真火炼真金”这一句。

闻声,躺地不起的白夜鼾声不止,将鹧鸪仔晾在一旁,不作理会。

观其眼皮抖动,鹧鸪仔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有求于人,不得发作,只能再退一步,好声好气哄道:“小爷,要不,我试着解释解释,您看看我的理解正确与否,可行?”

“奴才。”白夜轻哼一声,将口中浊气尽数呼在鹧鸪仔面上,而后滚地翻身,再度以后背对之。

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人折我翅膀,我毁他天堂!

土味语录穿心过,辣手鹧鸪怒起身,他手若奔雷,擒住枯木上仅有的那根绿枝,恶语威胁道:“熊孩儿!你今日若不回答我,我就折了这绿枝!”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响,白夜弹射起身,立在鹧鸪仔面前,手扶软肋,面生惊恐,生怕面前的恶人行事冲动。

“解释给我听,现在!”

“没什么好解释。”白夜低下头,沮丧道:“这句话就是在描述神庭,你看看四周便知。”

鹧鸪仔手不松劲,眼收四方,四周不过是石岛、枯木、荒滩罢了,有何可看?非要算得细致些,也不过再添上一枝绿叶,和一滩水渍。

不对!

鹧鸪仔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那滩水渍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枯树蒙霜之后留下来的,昨日还是无色,现在,怎么好像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辉?

他放下手中的树枝,揉揉眼再看,那滩水渍就汇在那儿,几块乱石之间,动也不动,变也不变。他还是不敢确认,便问白夜道:“哎,你看看,那滩水是不是在泛金光?”

白夜自离开大牢,就一蹶不振,连水都没留意到,又哪里知道金光?听到鹧鸪仔的话,他下意识回首,瞳孔捕捉到那滩水渍后,立刻开始无限放大。从他的眼中,鹧鸪仔看到了一片晶莹,晶莹中裹着惊喜,惊喜又伴着怀疑。

如果这是梦,只愿长梦不愿醒……

“那就是海……”白夜如鲠在喉,喃喃而语:“海的颜色就是金……”

那岂不是!?

鹧鸪仔低下头,看看脚下丑陋的几块大石,暗想:这岂不是大屿,大屿之上,这颗枯木是菩提?菩提生真火,这树光秃秃的,真火又在哪里?

顷刻后,鹧鸪仔意识到,他之前尽管知道白夜是个废物,却还是有所高估。看着身边欣喜若狂的少年,他一时百感交集,不禁长叹出声。

疑惑得到解答,鹧鸪仔没有必要逗留在神庭,当下,他回到现实,将视线投射在《武经》的下一页上。

而恰在当下,一人推开院门,吸引到鹧鸪仔的注意力。

那人的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性别男,身着灰麻衣裤,中等身材,大众长相,略微有些圆肩……他身上的种种一切都太过普通,以致但凡坠入人海,鲜有人能捞出他。

他进门后,双手合置于身前,向坐在庭院中心的鹧鸪仔微微鞠躬,憨厚笑道:“农,见过公子。”

“您是影子先生派来的?”

“是,大人命农来服侍公子起居。”

噫!

鹧鸪仔大失所望,他本还奢望,影子会安排个丫鬟来与他做伴,纵使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那也心里舒坦。

“您之前务农?”

“不,农是俺的姓儿。”

“那您的名字呢?”

“农是贫苦出身,下等人,不配有名儿。”说到这,那人深感羞愧,老脸一红,忙用双手捂住。

鹧鸪仔也算是贫苦出身,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羞愧,尊重不是天赋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陈涉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过,这也得归功于他所生活的好时代,显然,眼前的人没有。

“那我以后就用农伯称呼您吧。”鹧鸪仔撑地起身,向农伯行礼致意,而后徐步返回北屋,边走边与之商量:“以后若无极度要紧事,望农伯不要随意进出我的屋子。”

农伯受宠若惊,怔怔于原地,激动失声道:“懂,农懂!农会敲门!”

鹧鸪仔心满意足,推开了屋门。

就算这农伯是影子的眼睛,至少也是一双不讨人厌的眼睛,这就够了。

*

冬夜漫长,冬月却不漫长。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眨眼间,别院一隅的迎春花已悄然绽放。

在这过去的一个冬天里,鹧鸪仔白日屋中读经,傍晚院里练剑,无论风雨雾雪艳阳天,一日不落,这样的生活单调是单调了些,却也充实,足够让多年为生计奔波的鹧鸪仔知足常乐。

值得一提的是,那农伯其貌不扬,烹饪手艺可是一绝,道道家常菜信手拈来,道道能吃进鹧鸪仔的心窝子里。此外,他还舞一手好剑,三个月时间,教给鹧鸪仔不少东西。如此一来,鹧鸪仔愈发摸不透他的身份。

呵,摸透又如何,摸不透又如何,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当然,福祸相依,人生规律。在这些日子里,一道阴霾始终萦绕在鹧鸪仔的心头,挥之不去——他在武学上的进步实在是太过缓慢。

现在的他,早已能将《武经》倒背如流,却始终参不透《武经》中“汲天地之精华,养浩然之神庭”的法门。

因此,他的神庭变化微乎其微,又长了一片绿叶,又多了一些水渍,如是而已。

因此,他的力量毫无增长,那柄五斤重的剑,仍然要耗费他九牛二虎之力。

因此,他能施展的剑招屈指可数,原因无他,拿不动剑耳。

鹧鸪仔明白,理论终归要作用于实践,如果始终拔剑四顾心茫然,纵使他将《武经》背得滚瓜烂熟,那又如何?

农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想必没有影子那么深的城府,心里有什么事,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每每见到剑柄自鹧鸪仔手里飞脱,他都要像蚂蚁上热锅一样打转,一个转儿接着一个转儿。

此时,刚传授了新剑招给鹧鸪仔的他,正独身一人杵在庭院正中央,伴着月光,怀疑人生。

隔着北屋的窗,鹧鸪仔暗暗窥视着这个中年大汉的背影,心生恻隐。

但是我,爱莫能助呀!

要怪,要讨要说法,还是寻那人间蒸发的影子吧!

耸了耸肩,鹧鸪仔同农伯道一声晚安,旋即关窗熄灯,一头栽进被窝,任由无尽的黑暗向自己袭来。

彻底坠入梦乡前,他隐约听到白夜在说梦话,但其说了什么,他也听不大清。

白夜那少年还是不肯原谅他“叛经离道”的行为,始终与他怄气,除却梦话,不发一言一语,不过,这倒正合鹧鸪仔的心意,他付之一笑,乐得清闲。

毕竟,他鹧鸪仔最讨厌熊孩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