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章 他打量着她, 几乎引起对方的不安-2
列车开始徐徐减速,前方可以看到索斯火车站高耸的尖顶了。
佩妮一只手揽镜自照,另一只手用炭笔化着眼妆。她从小镜子的上方偷偷看过去,却发现休门也在看着她,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放下了小镜子。
“你下车以后去哪儿?”她问休门。
“去新瑞爱号停靠的码头。”
“你不想在你的优尼奥实验之前顺便在索斯观光一下吗?”她对他提议道。“那倒是,”休门说,“实验还要过几天才开始,你愿意做向导吗?”
“可以呀,”她说,掩不住内心的高兴,“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告诉他晚点回去。”
列车开进了索斯火车站,稳稳地停了下来,阳光从上方的拱形天窗照下来,洒在列车上,幻化成别样的朦胧。车门打开了,门外的一侧站着一排保洁员,手里拿着各色清扫工具,身穿统一的制服和围裙。休门和佩妮随着其他旅客下了车,从通道口下了站台,走到了出站口大厅,他们在那里的几乎覆盖了一面墙的寄存箱里找了两个,把行李存放在了里边。
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广场的四周环绕着一排高大圆润的索斯石石柱,周围开了一些商店和餐馆,其中的一根石柱旁站着一个头戴褐色斗笠的人,斗笠的系带规矩地套在下颚上,他的眼睛直视前方,表情沉静,手持闪亮的铜钵。
照在索斯火车站的阳光,也同样照在市内车水马龙的大道上和铺着青石板的街巷里,街边的小河清澈见底,造型各异的石桥和穿过桥下的游船掩映在枝繁叶茂当中。这里的婉约风格与亦卢明显不同。休门饶有兴致地边走边看,其间不时地对佩妮评论上几句。渐渐地,他们闻到了海的气息,眼前出现了被两侧的山岩环抱着的海湾,这里连通着达通洋辽阔的海面。远处的防潮堤加高工程正在施工中,是按照气温升高将引起海面上升的预测重新设计的。在相邻的另外一个海湾,先行送到的新瑞爱号停泊在码头林立的桅杆之间。
人们在海边的沙滩上搭起形形色色的帐篷,有些人在烧烤海鲜,有些人在海中戏水。在他们不经意的地方,灰色的扇贝在水中忽闪了一下贝壳,轻轻地跳跃起来,搅起了海底的一团泥沙。
休门和佩妮从沙滩走过,体验这夏日的欢乐,他们渐渐走上了连接沙滩和旁边山岩的木制栈道,这里的人要少了很多。在经过一处绿荫下的商亭的时候,佩妮问休门,“要喝索斯果汁吗?”
“好呀。”
“可以浇在冰块上慢慢喝,”商亭里的店员指着旁边摆着的圆桌建议道,“我们还有看手相的业务。”她的脸上露出适宜的神秘表情。
休门看了一眼佩妮,想起了那张梅花七,而她好像担心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似的,赶紧摇了摇头。休门付了钱,从店员手中接过两瓶果汁,把其中的一瓶递给了佩妮。
“你喝过这种饮料吗?”佩妮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他。
“喝过。”
“喜欢吗?”
“味道很特殊。”
这个回答不算及格,这是她最喜欢的饮料了。
他们沿着栈道一直走到山岩的高处,周围植被繁茂,凭栏远望,海天一色。
“你看见那边的小岛了吗?”佩妮问休门。
“看到了,”休门说,“上边好像有旧时的堡垒。”
“还有鲜花的温室。”
“好像是。”休门仔细地分辨着那个在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伫立着的海岛。
“不过我问你的是远方的那一座。”
休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只是在地平线上遥远的一抹凸起,一条模糊的边线和一小片阴影就是它在视野中的全部。
“太远了,看不清楚。”休门说,“那座岛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那是平野岛。”佩妮用手拂起被风吹落的发丝。
“那就是平野岛?”休门惊讶地说,他知道它是这颗星球上最近生成的火山岛。空气里弥漫着硫黄的味道,黏稠的岩浆周而复始地露出红色的烈焰,又被冷却后的黑色反复地覆盖,在几番挣扎鼓动之后,凝固的岩石终于陷入沉寂,好像一团团挤在一起的黑色枕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土壤逐渐形成,鸟雀衔去树种,岛上将出现越来越多的绿色。
“你去过那座岛吗?”他问佩妮。
“没有,那里是生态保护基地,上岛需要特别的通行证。”
休门点了点头。
栈道下方的海水渐渐向大海深处退去,露出了一小块寂静的海滩和黑色的礁石。
“我一直很喜欢这里,”佩妮说,看着那一小块岩间的海滩,“好像是专属给我的地方,它的难得之处正是只能间歇地出现。”
“看上去的确是一处幽静的所在。”休门说。
“不仅能看,还能走到那里。”
“是吗?”休门看了一眼那块沙滩周围陡峭的岩壁。
“你知道怎么能下到那里吗?”佩妮问。
“不知道。”休门摇了摇头。
“这就是本地导游的优势了,”佩妮说,“跟我来。”
休门跟在佩妮后边沿着栈道向前走,走到了一个开口处,栈道下边的草地上隐约留有被踏过的痕迹。
“就在这里。”佩妮说,跳到了草地上。
休门也跟着跳了下去。尽管被草遮掩住了一大半,他还是勉强看见了一个嶙峋的洞口。他跟着佩妮走了过去,从洞口往里边看,蜿蜒曲折,好像被洞壁挡住了去路。
“这原本是一个天然的山洞,”佩妮说,“只是加修了台阶,可以通往下边的那块海滩。”他们一道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洞口,沿着台阶往下走,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味道。前方越来越黑,休门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摸索着,以确认洞壁的位置。
“注意脚下很滑——”佩妮没等把这句话说完,就打了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她紧紧地抓住了休门的手,让他一时间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那里。
“我以前在这里摔倒过,”佩妮心有余悸地说,“满身都沾上了海藻的绿色,现在还记得那时的疼痛。”
休门一只手被佩妮拉着,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洞壁,“这里让我想起了时空悬崖。”
“时空悬崖?”
“一个绝对黑暗的地方,我在虚拟驾驶舱里体验过那种感觉。”
他们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在转过最后一个弯之后,下方终于出现了另外一端洞口的光亮。
走出山洞,来到海滩上,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他们在海边脱掉鞋子,踩着沙石走到了浅浅的海水里,脚下的凉爽直通心田。海面上回荡起他们的欢声笑语,许多朵浪花被轻快地踢了起来,打湿了彼此身上的衣服。
随着潮水的退去,这块海滩的面积变得越来越大,露出了许多新形成的水洼,两双鞋子也距他们越来越远。他们赤着脚走上岸来,在海滩上找了一块平整的礁石,肩并肩地坐了下来。几只海鸥贴着海面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其中的一只扇动着翅膀在一块露出海面的礁石上停了下来。
“我在上初中的时候,”佩妮说,“有时候中午会和同学一起到这里来游泳。尽管学校离得不太远,但短暂的午休时间还是很紧张。有一次回去时迟到了,被代理班主任老师严厉地批评了一顿,要知道他平时对我们是很随和的。这一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是埋怨。这位老师后来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停顿了一下,从侧面看着休门,“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当然会。”休门不假思索地说。
“你的休模机会怎么说?”
“我把它放在背包里了。”
“那我就相信你说的吧。那位老师临走时也是这么说的。”佩妮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伤感。
美丽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好像会轻灵地掠过海面,好像也会发出有节律的潮音。佩妮觉得对休门没有陌生感,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心灵之约是不需要刻意准备的。他们在一起欣赏大海之美,直到夕阳西下,映红了海面和天上画着彩妆的云朵。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一阵优美的舞曲从远处传来,那里正在举办露天舞会。“我们也过去好吗?”佩妮建议道。“好呀。”休门说。他们站了起来,从岩洞上去,沿着栈道向那里走去。海滩上搭起了临时的舞台,一排排烛火在舞台的周围点亮,在明暗之间深情地耀动着。彩灯随着舞曲的旋律转动,映出地面上浅浅的人影。旋转的裙子,轻轻点地的鞋跟,一张张愉快的笑脸,海面的波浪拍着浪花送出欢快的掌声。
他们加入了起舞的人群里。佩妮凝视着休门的眼睛,似乎在追寻着一种错觉,眼里叠加到心里。这个男人,不俗的异乡人,也许是谁前世的知己。她仿佛置身于一处温馨的空间里,看着眼前唯一 113的这个人。手搭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温暖、隐隐的香气和与众不同的气质,在达通洋的海岸,在被星光和萤火虫点亮的傍晚。
音乐变得更加轻柔,她把脸靠在了他的胸前,那个追寻的错觉渐渐变得真实了起来。她似乎被一阵神秘的耳语唤醒了,来自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吃了一惊,抬起头向远处的昏暗中看去,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她无暇再去寻找,只愿为心中久违了的温情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