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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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晚来天欲雪

院子里的那棵树开着白色的梅花,枝干上挂着一只白色铃铛,木恒在院子里喝着茶。

脚步声响起,有人自门外走来,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身上也还是那件黑衣,气质依旧是那般慵懒,他不作任何招呼看向木恒,“我不相信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许怨想起那些天的经历,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神色淡然的少女很不简单。

木恒倒是不意外他会来,平淡地嗯了一声。

“先前的事多谢你的帮忙,但我有我的苦衷,希望你不会恨我。”许怨笑着道,仿佛真的是来和解的。

木恒再次嗯了一声。

她险些被他害死,如今他竟是厚着脸皮来求她谅解,难免显得太过无耻了些,面对这样卑鄙的无赖,旁人或许恨不得要杀了解恨,但她倒是无所谓,无耻的人她见过很多,她表示能够理解,毕竟在面对生死之时,很多人都会无耻。

“我要再次确定你的态度。”许怨眼神沉凝,“确定你是否会怀恨在心,反将我一军。”

他早就已经知道木恒住在春风园,但如今圣上与商家的关系比较微妙,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只不过既然木恒这么久都未曾有什么动作,想来今后应该也不会因为先前他害她的事作出报复之举,原本他可以放心了,但早已习惯谨慎的他,却还事要先确认一番。

木恒觉得还是应该说清楚,而且她知道他和宫中那位名为‘云昙’的宫女有点关系,他心智坚定,虽不是好人,却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倒是个可造之材,“秋风斩不会怎样,商礼也不会怎样,丹青峰也不会怎样。”

这便是承诺。

承诺她不会报复他。

“你还不错,就是太懒,懒得想事情,要知道并不是修为天下无敌就可以真的天下无敌。虽然这样也挺好,但你既然要替皇帝效命,总归还是多考虑一些事情,到处游历对你来说比较合适,但想来你应该是不愿的。”

“当然,这只是给你一个建议。”

木恒稀里哗啦地说了一大堆话。

许怨眉毛微挑,“这是什么意思?”

被别人那样算计,就算能视若无事,处之泰然,为何还能如此给予一番这样的……指导?

这已经不能仅仅用胸怀宽广解释了。

木恒知道以对方的认知无法理解自己的反应,但她不需要别人的理解,“既然你心里过不去,就把名字改一改,然后帮我送封信给皇帝。”

“你想做什么?”许怨瞳孔微缩。

木恒叹息,“既然你打不过我,就不要问那么多。”

许怨已经知道对方的修为绝不像当初他看到的那样简单,至少现在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个普通人,那么他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你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你?”他嘴角翘起,嘲弄道。

他看过那两名暗侍卫身上的伤,出手的人胜在出其不意和刀法用得妙到巅毫,修为却并不见得有多高。即便对方是斩秋风的关门弟子,用某些法宝掩饰了自己的修为,但看着如此年轻,怎么可能达到第五境?又不是四大名山里面的那些妖孽。

她从未出现在风云榜上,更没有名气,又能强到哪里去?

“我知道现在外面有很多人,但是你应该知道,莫轻言也在这里。”木恒看着他道。

许怨当然知道这件事,他看了一眼在寒风中毫无动静的那只白色铃铛,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他本想知道为什么莫轻言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圣上却似乎不关心这件事,而他见不到院长,更是没有资格询问。原本按照他的猜想,莫轻言很有可能是因为要与商礼叙旧才会在这里,但既然如此,如今商礼已经回不周山,他为何还留在这里?

“周子虞会来找你。”

所谓斩秋风大人的关门弟子正在春风园的消息是他散布出去的,周子虞是斩秋风大人的亲传弟子,向来好战成痴,若是知道他的同门师妹在盛天的话,说不得便要找上来切磋一番。他做这件事,除了要探一下木恒的虚实,便是为了给她找些麻烦,让她就算想报复他也抽不开身,

“嗯,嗯?”

木恒嗯了两声,前面的意思是她知道这件事,后面则是因为她心想,这难道对她有什么影响吗?

“你觉得你打得过他?”许怨轻笑一声。

既然木恒与周子虞都是秋风斩的弟子,那么就不可能拒绝对方的挑战。

木恒当然不可能解释其中缘由,于是发现和不明真相而且懒得想事情的小朋友说话确实有些麻烦,“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许怨接过她飞过来的信笺,随意收起,毫不在意她为何一脸不想与自己说话的样子,背着双手,悠悠地走了出去。

莫轻言自房中走出,白色铃铛发出铃铃的声音,清脆动听,他将阵法收起,微笑着看向木恒,似是在问还有什么事。

木恒问他:“拓本领悟到哪里了?”

莫轻言伸出三个手指,这便是三成的意思。

“太慢。”木恒看了他一眼。

莫轻言微怔,不解想着,当年师父也只是领悟了接近三成,而且领悟阵法越到后面越是艰难,若是普通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会领悟到三成,为何他还慢了?所以他疑惑地看着木恒。

木恒猜到他是想问自己在一样的时间里领悟了多少或者领悟羊皮卷用了多长时间,也知道他资质比那个老人好一些,所以需要一个目标,于是也伸出三个手指。

莫轻言以为她说的是三十年,震惊想着这确实很快,但相信他也不难做到,于是点了点头。

木恒摇了摇头。

莫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心想难道是三年,这怎么可能?!

木恒认真的想了想,没有摇头。

莫轻言震惊无语,转身想要到房中继续参悟,却又被她喊住,“你去和你师父告个别,然后去游一下山玩一下水。”

莫轻言略作沉吟,他在阵法上面的修习领悟能力极高,自然知道万物线条皆可结阵的道理,但他先前便已出去走过,于是便结识了一些寒山寺的通道,双方一见如故,便一同携行,看山看水,心性得到了明显的锻炼,在阵法上面的感觉却是没有多大提升。

“不要和别人一起。”木恒看出了他的想法。

莫轻言微讶,心想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木恒知道她不需要解释太多,当然她也不会解释太多,所以摆摆手,让他快些出发,不要在这里烦她。

莫轻言想了想,顿时感到某种契机的到来,向她真诚地行了一礼,便作告辞。

木恒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空中飘着雪,她的身上却没有积什么雪,看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鼻子微红,想来应该是被冻的,但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着凉了,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呼出的热气遇冷凝成的白雾,因为她在发呆。

一百年前她做得做多的事便有两件,一件是杀人,还有一件就是发呆。

现在的她已经不似那时那般厌恶丑陋,反而有些赞叹美好,所以她不再想着什么时候要去杀了谁,但仍然会常常发呆。只不过以前发呆是在思考自己是谁,那么现在又是为何?

“姑娘,要不披件外衣?”身后有话音响起。

木恒回过神来,看到一个清秀丫鬟正抱着一件洁白狐裘正站在她身旁,正想说声无碍,“哈欠。”

她忽地在恍然间打了个喷嚏,愕然怔住,像是在惊讶一般,表情看着有些可爱。

白衣水火不侵,却不能御寒。

她还是以那时的眼光看待事物,习惯了无敌而无虞,忘记了比起当初,自己现在可以说是个凡人,并在发呆间自然而然地忽略周遭幻境。

虽说当年她还不懂事的时候曾着凉过,但之后她为了能杀死别人便用心修炼,所以之后灵息从未停止过运转,自然不会再出现类似于此时感染风寒的事,所以她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

丫鬟知道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很不礼貌而且很不恭敬,却还是看着她,然后笑着自作主张地替她披上了外衣。

“公子嘱咐过要照顾好姑娘。”

商礼临走前曾与院中下人说过,一日三餐只需准备好一些洗净剥好的瓜果即可,还有就是在木恒发呆的时候不要去打扰她。

丫鬟说着这话,忽然想起公子说的那些,顿时察觉到自己做错了。

木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从恍然中醒过后,眼神依旧平静,她看着雪,没有留意到自己的鼻子流着水,这不过她这一脸认真地流着鼻涕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

丫鬟笑着拿手帕轻轻地帮她擦了擦。

“谢谢。”木恒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个人,神色不变。

“姑娘不必谢,要不要我陪你坐会?”丫鬟闻言不知为何受宠若惊,笑容愈加灿烂。

木恒微愣,“为何要陪我?”

丫鬟犹豫了会,看着她的脸色,眼中现出几分怜惜,“只是看着姑娘的身影有些孤单。”

木恒看着她,沉默了许久,这才道:“不必,你先回吧。”

“那姑娘有事便可唤我一声。”丫鬟看了她一眼,替她紧了紧衣服后便退了回去。

木恒没有回头,但却知道她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让自己感到十分久违的情绪。

放心不下。

只是那姑娘为何会对自己放心不下?

木恒想起了君来挡在她面前时看她的眼神,也是一样的眼神,他也对自己放心不下,想到这里,她心中突然有种难言情绪,紧接着又记得当时木枝要离开时泪流满面的表情和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可以离开,但您怎么办呢?

如今看来,原来你是担心我会孤单啊……原来是孤单啊……

孤单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意味着人们渴望被需要。只是此类情绪向来与她无关,她并不会渴望需要,于是便摇了摇头,将心绪收起,闭上眼睛摇起椅子,淋了些雪,微微咳嗽着。

雪静静地下,风轻轻地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周围很是安静,她呼吸渐渐平缓,狐裘从其身上掉落也毫无知觉,竟是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