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冰
妈没能锁住陆晋鹏，他翻窗出去报名要和我一起上山下乡。李主任没有及时通知我妈陆晋鹏要下乡的事，等他们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打包行李，妈眼睛恨出血似的恨我。其实我心里也一万个不愿意：“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又不是我要他去的。”终于可以不用看她脸色过日子，纠结着带什么书，陆晋鹏一把抢过去说：“批林批孔，修正主义，带什么书？你是不是想被打成知识分子臭老九？想死可不要连累我。”说完扔了我的书，却往自己被卷里塞了好几本他的书，还躲妈身后做鬼脸，我恨他恨得牙根痒痒。妈看到我对她咬牙切齿的，以为我对她呲牙。丢下手里的东西，又来打我。我才没那么傻，背着包一溜烟跑出院子，留着她在身后锤足顿角。
到了革委会的办公室门口，已有不少同我一样背着铺盖卷和军用书包的学生在那里集合。初初数了一下30来人，有几个还是我们学校的校友。不是深交，只是看着面熟而已。陆晋鹏背上背着夹着书的被卷，两手没闲着。一兜水果和印着外文的水果糖。我记得那是爸爸厂里的小徒弟送的，说是来路曲折悄悄儿弄的，可不敢说出去。送来那时候，我只瞧见一次，妈就偷偷藏起来，这会看陆晋鹏拿着心里一阵冷笑。果然不是亲生的，区别对待。低下头不再看他，心情特好，可以逃离她的身边，再也不用看到那张市侩的脸而高兴，使劲踢着脚下的小石块。
“哎哟，是谁？”踢出的石子打到前方一个男孩，他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腿。啊，不会是我刚才那一踢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往后看，羞愧得快要将整颗头扭到后面来。
“是你踢的吗？”那个男孩跛着脚走过来，离我三四步远停下来。
“我，我不知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撒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不是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凶，好像很生气。
“嗯。”我低着摇头心虚的不敢看他。
“哦，那算了。咦，你也是去大瓦山的？我认识你耶。”他的声音还在头顶上方。‘这人不会是看到我用石头踢他故意匡我的吧。’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抬头，地上掉东西了吗？”那个声音让我抬起头，我很听话的抬起头。面前这个人有些面熟，见过？难道又是我们学校的校友。
“干嘛干嘛，冰哥欺负我媳妇？”陆晋鹏的大嗓门又跑出来。
“你媳妇？你有媳妇了？”我看看他俩，原来他们认识，心里松一口气。
“谁是你媳妇，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你给我过来。”我丢下被卷挽着衣袖就要去撵他。他早已跑到这个他称为冰哥的身后，有人撑腰的一付得意样，这又让我想到妈。
“你丫是男人就站我面前，不要老像小孩一样躲别人后面，是男人吗？”知道他平日里最讨厌谁说他不是男人，这会仍然经不住我的激将伐，扔了被卷和提在手里的水果糖果，站在一边。我跳起来使劲踩了他的脚，一溜烟跑远了。身后的陆晋鹏扯着喉咙大叫：“陆敏，你给我站住，哎哟，好痛。死丫头还那么使劲......。”他是自找的，一溜烟比平时跑得更快。这会又没有妈在这里。欺负他也没人捶我，真开心！
街口开来几辆解放牌军车，李主任一边点名一边分配。念到我的名字我应了：“到！”
“陆敏，你分到永胜乡大瓦山。”李主任对我说。
“就我一个人吗？”我多问了一句。
“一个人怎么了？我们响应最高领导人的号召去支援农村建设，走又红又专的道路......。”她的一大串话就像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的飞。我感觉耳膜十分难受，等她再叫陆敏的时候，我立马答应我去。就这样陆晋鹏被分到稍微大一些的村镇，离我很远。窃喜终于可以摆脱他。那个冰哥分配到离我不远的胜利村，他看着我笑，我害羞得急忙低下头，还为刚才的事内疚。
“我不要到什么金河镇，我也要去陆敏那里。李阿姨给我换换，给我换换吧。”陆晋鹏扯着李主任的衣袖缠着。李主任小声说是他妈让她分到好一些的镇上，不是仗着平日里关系不错，还不会给他分那么好的地方。陆晋鹏是一个做事志在必得的人，他要坚持做什么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李主任被他纠缠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他和我分到一个村上，我刚刚才还欢天喜地的心又一次被扔进冰窖里。冬日的寒风急着退出它的舞台，摇着树，撩着枝，喇啦啦的冲撞。听到没，是春天的脚步！我紧了紧单薄的衣衫，阳光下的温暖寒意还在。他的话让我动摇，心的天平已经倾斜。如何回答自己的坚持，如何直面自己的心？才出了这个藩离，却进了那间囚牢。难道已经被判处与这个孽障，逃不了，剪不断。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冰哥直勾勾的盯着我看，让我又想起了刚才的窘迫，脸又红了。他更是不挪眼睛的看着。“陆敏，你快点，磨磨蹭蹭的干嘛。”陆晋鹏在车上叫我。我急忙往后走，背上的被卷绳子打上结，冰哥上前几步帮我提着被卷往前跑，我跟在后面小跑。我们一车十五人，唱着红歌很是欢快。听陆晋鹏介绍冰哥叫白冰，和我是一届的，不过班级不同，难怪我觉得面熟。白冰的家就是我家巷口那个裁缝店，白裁缝是他父亲。我们这一片几条街的住户几乎都在白家做衣服，我也很喜欢，时常放学路过时偷偷用余光瞧，因为害怕那里边的人看到，只有偷偷瞧。没想到这家人的儿子现在就在我面前，笑嘻嘻地看着我，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唱了一路的歌，大伙儿都累了，坐下来吃干粮喝水。一路的风尘，一路的披星戴月。机耕道路面不平，汽车颠簸得厉害。我们相互靠在一起昏昏沉沉的睡去。隐约感到身上暖暖的，还以为躺在床上，循着温暖睡得更加香甜。
“陆敏，陆敏，你怎么睡的，什么死猪样，还赖在别人身上。”陆晋鹏的声音在耳边大呼小叫，我皱着眉头想发作。
“没事，让她睡，我没事。”耳边是白冰的声音。我睁开眼，白冰一张俊秀的脸在我面前，眼睛很圆睫毛长长的，有点像女孩子。我出神了一会，看着他不转眼。
“你醒了么？”白冰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我又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就这样我们靠在一起睡到第二天大亮。